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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副厌烦而轻蔑的神气,从单眼镜里打量着克利斯朵夫,一边又高傲又有礼貌的弯着身子。
“这位便是我的丈夫,”她说。
客厅里的声音又听到了。心里的光明熄灭了。克利斯朵夫登时心中冰冷,不声不响的答着礼,马上告退。
这些艺术家的心灵,和统治他们感情生活的那种幼稚的原则,真是太可笑,太苛求了!这位朋友从前爱他的时候是被他忽视的,他多少年来一向没想起的;如今才跟她重遇,他就觉得她是他的,是他的宝物了;倘若别人把她占有了,那是从他那里抢去的;她自己也没有权利委身于另外一个人。克利斯朵夫并没觉察自己有这些情绪。但他那个创造的精灵代他觉察了,使他在这几天内产生了几支把苦恼的爱情描写得最美的歌。
他隔了许多时候没去看她。奥里维的痛苦和健康问题老是把他纠缠着。终于有一天,找到了她留下的地址,他决心去了。
走在楼梯上,他听见工人们敲锤子的声音。穿堂里很杂乱的堆着箱笼。仆役回答说伯爵夫人不能见客。克利斯朵夫大为失意的留了名片,想下楼了,不料仆人又追上来,一边道歉一边请他进去。克利斯朵夫被带到一间客室里,地毯已经拿掉了卷在一旁。葛拉齐亚浮着光辉四射的笑容迎上前来,又快乐又兴奋的伸着手。他同样快乐而激动的握着她的手,吻了一吻。
“啊!”她说,“你能够来,我快活极了!我真怕不能再见你一面就走了!”
“走了?你要走了?”
阴影又罩了下来。
“你瞧,”她指着室内凌乱的情形;“本星期末,我们就要离开巴黎了。”
“离开多少时候呢?”
她做了个手势:“谁知道?”
他迸足了气力说话,喉管已经在抽搐了。
“上哪儿去呢?”
“美国。我的丈夫调到驻美大使馆去当一等秘书。”
“那末,那末,那末……,”他嘴唇发抖了,“……就此完了吗?”
“朋友!”她被他的声音感动了。“不,并不完了。”
“我才把你找到就把你失掉了!”
他眼中含着泪。
“朋友!”她又叫了一声。
他把手蒙着眼睛转过身去,想遮掩他的情感。
“别难过啊,”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这时他又想到那个德国小姑娘。他们俩都不作声了。
“为什么你来得这么晚?”她终于问道。“我想法要见你。你可从来没回音。”
“我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告诉我,是你帮助了我多少次而我没有猜到吗?……是靠了你的力量我能够回到德国去的吗?是你做了我的好天使在暗中护卫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