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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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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八) (第3/3页)

中休息了几年,养精蓄锐,又有一笔精力可以拿来消耗了。法国人的不知厌足的好奇心,在音乐的技术方面有了新的收获;克利斯朵夫拿着这笔新的财产,也开始去搜索他的新天地;他比他们更粗暴,更野蛮,比他们走得更远。但他现在这种大胆的尝试,再也不是凭本能去乱碰的事了。克利斯朵夫一心一意追求的是“清楚明白”。他的天才,一辈子都跟着缓一阵急一阵的流水的节奏;它的规则是每隔一个时期就得从这个极端转换到另一个极端,而把两端之间的空隙填满。前一个时期,他把自己整个儿交给“在秩序的面网底下闪烁发光的一片混沌”,甚至还想撕破面网看个真切;可是他忽然感到要摆脱混沌的诱惑,重新把理性盖住人生的谜了。罗马那股征略天下的气息在他身上吹过了。象当时的巴黎艺术一样(那是他不免有所感染的),他也渴望着秩序。但并非依照那般疲倦不堪的开倒车的人的方式,他们只能拿出最后一些精力保护他们的睡眠;——也不是华沙城中的秩序。那般好好先生回到了圣·桑与勃拉姆斯的①路上,——回到了一切艺术上的勃拉姆斯,把学校里的功课做得挺好,因为求安静而回到平淡无味的新古典派去了。他们的热情不是消耗完了吗?哼!朋友们,你们疲倦得真快……我所说的可不是你们的秩序。我的秩序不是这一类的,而是要靠自由的热情与意志之间的和谐建立起来的……克利斯朵夫在自己的艺术中竭力想做到一点,就是使生命的各种力量得到平衡。那些新的和弦,那些被他在音乐的深渊中挑起来的妖魔,他是用来建造条理分明的交响乐的,建造阳光普照的大建筑的,象盖着意大利式穹窿的庙堂一样。

    这些精神的游戏与斗争,消磨了他整个的冬天。而冬天过得很快,虽则有时候,克利斯朵夫在黄昏时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回顾着一生的成绩,也说不出冬天究竟是短是长,他自己究竟是少是老……

    ——

    ①一八三一年华沙被俄军占领时,波兰外长塞巴斯蒂尼答复议员质问,声称:“华沙城中秩序很好。”实际是俄军在城内镇压波兰民族之反抗,以求“恢复秩序”。

    于是,人间的太阳射出一道新的光明,透过幻梦的幕,又带来了一次春天。克利斯朵夫收到葛拉齐亚一封信,说预备带着两个孩子到巴黎来。她早已有这个计划,高兰德几次三番的邀请过她。可是要她打破习惯,离开心爱的家,走出懒洋洋的恬静的境界,回到她所熟识的巴黎漩涡中来,是需要打起精神的,而她就怕打起精神,便一年一年的拖了下来。那年春天,有种凄凉的情绪,也许是什么暗中的失意——(一个女人心里藏着多少为别人不知道而自己也否认的可歌可泣的故事!)——使她想离开罗马。恰好当时有传染病流行,她便借此机会带着孩子们赶快动身了。写信给克利斯朵夫不多几天之后,她人也跟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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