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3/3页)
至于易世而犹不知止。从古以来,如是而不祸且败者,有是理哉!公昔言于仁宗,谓晋武帝因循苟且,不为子孙长远之谋。当时在位,亦皆偷合苟容,弃礼义,捐法制。后果海内大扰,中国沦于夷狄者二百馀年。又谓可以有为之时,莫急于今日,过今日,则恐有无及之悔。由此观之,靖康之祸,公已逆知其然,所以苦心戮力,不畏艰难,不避谤议,而每事必为者,固公旦“天未阴雨,绸缪牖户”之心也。况熙、丰之用章,公为之也。元之用章,亦公为之乎?而古今议者,乃以靖康之祸之狱独归于公,无亦秦人枭に参夷之习未忘乎?名实者,政事之本,治乱之原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诸侯卿大夫之心迹,莫不详其本末,权其轻重,而折诸天,以正名议辟,美恶功罪,不相掩也。夫是以天理明而王法著,礼乐刑政可得而措焉。由公而前,若唐、晋、两汉之世,由公而后,若崇、观、宣、靖、绍兴、开禧之间,大臣之贤不肖可知也。然或幸而得免于司寇之议,或虽议而未尽其罪,或适得本罪而未诛其意。乃公独以体国之忠、救时之志,而蒙众恶皆归之谤,使后世干蛊兴事之臣,戒于覆辙,而妒贤嫉能之辈,引以借口,此吾所以痛悼于千万世名实之不正也。
虽然,公亦不得无罪焉。夫天地之道,浸言以渐也,况于人事哉?而公乃谓论善俗之方,始欲徐徐而变革,思爱日之义,又将汲汲于施为,坐此蔽而欲速之,弊不免矣。古者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圣人于《革》之时,必以“巳日乃孚,革言三就”为训。而公乃谓以物役己,则神志有交战之劳,以道徇众,则事功无必成之望,坐此蔽而自用之弊不免矣。当世之患,上之人畏下太甚,而不能果断,下之人持上太急,而动生谤议。公之意见,偶蔽于此。故于异议之人,概以谗说罢之。然禹、皋吁弗,反以相和,周、召异同,不妨共政。公不以此自勉,而欲以诛罚胜之,岂子产安定国家必大焉先之道邪?公尝谓洪水之患不可留而俟人,而诸臣之才,惟鲧优于治水,故虽妨命圮族,而不能舍鲧。其平昔议论如此,所以不恤众论而用章、吕者,亦曰姑取其才以济吾事尔。然岂有欲求善治而用小人,既用小人而无后悔者邪?数者,公之罪也。虽不无不幸于其间,然律以皇极无有偏党好恶之义,谁能为公讳也?
公之文集凡百卷,邑以公重,故集以地名。自宋以来,文章名家累数十,往往退让下风,而莫敢争列,草庐“日星”“海岳”之喻,盖定论也。夫以公所立之高、所任之大既如彼,其文之不易及又如此,徒以大中未协,偏蔽犹存,不能不竞不纟求不刚不柔,以通天下之志,涣天下之群,故虽遭逢谊辟,而沮挠牵夺之馀,非惟不足以酬其尧、舜君民之志,反以增重异议者之势,使之勇于附和,以抑蔽其君臣相与之至情正义于天下后世。然则后之儒者,其毋以影响未试之学而自许太过也夫?其尚克偏去蔽以为王治之本,而毋以议论胜事实也夫?或曰:“使神宗享国比于殷武,而公之行政得如管仲,将群疑终不亡而事功终无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