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2/3页)
相对固定的台词和脚本。中国人常说:“舞台小社会,人生大舞台!”做戏与做人一脉相承,这也是中国民间戏曲发达的社会基础。但凡某地逢场作戏文化繁荣,地方戏曲必根基深厚。从严格的逻辑关系上讲,前者未必是后者必要条件,却肯定是充分条件。逢场作戏文化促进了戏曲生活,提供了一种社会心理滋养。
晚清,美国传教士明恩溥初到中国,惊诧于中国人的演戏本能无时不有无时不在。譬如,两人吵架,旁边分明无人,当中一人偏要转过身来,指着周围一个空地方,口中念念有词,大声叫道:“你,还有你,大家都听到了,这可是他说的!”仿佛周围真有证人存在,仿佛他不是自己,而是戏里某个角色,仿佛台下黑压压一片观众。①这种情景,现在渐渐稀少了,真正是改革开放消灭了这种性格。仅仅在三十年前,在作者少年时候,仍时常看到成年人如此装腔作势。
演戏的核心是程式,尤其是脚本和台词,这种程式与传统戏曲一脉相承。生活就是戏,戏就是生活。生活里演戏与戏里演戏,不可能断绝关系,面子文化与戏曲文化一样源远流长,甚至比戏曲艺术更久远,对戏曲艺术影响颇深。不管面子影响戏曲多些,还是戏曲影响面子多一些,二者相辅相成构成艺术社会学的互动是毫无疑义的。每当戏曲角儿一身行头上台,“哐切”甫一亮相,十足地有面子,台下叫好声一片,既为演员的做功喝彩,也为有面子的感觉称赞,那一瞬间浓缩了面子文化的精华,是面子痴迷的集中体现。
“亮相”和面子,都牵涉人的脸。究竟是“亮相”继承了面子,还是“亮相”启蒙了面子,只有戏曲史家才可考据。然而,二者共处一条演戏生态链,是面子文化不可分割的元素。演戏源于面子,面子源于名分,名分源于礼教。
生活演戏的脚本,源头来自儒家经典三礼——《周礼》、《仪礼》和《礼记》。古人向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各种行为都有程式和脚本,不可随意篡改。儒教千年熏陶,遗存的不仅是仪节,同时还有形式主义的思维定势。儒教衰亡后,演戏的剧本不再囿于残存的儒教,也可以改作其他新教条。套话、官话、官样文章仍不绝于耳,内容与儒家没关系,譬如某某主义、某某精神,模式源于儒家。“文革”时代“批林批
孔”——已经开始批判儒家了,报刊社论仍是科举八股。换言之,以儒家的方式批判儒家,无非一场笑话。
逢场作戏的程式和脚本,不囿于儒家“三礼”,可以是任何时尚和主流规范。
中国最小的逢场作戏是寒暄。“寒暄”这个词,本身具有演戏意味。两个熟人街头偶遇,大抵会应酬,不像外国人见面“哈罗”一声完事,若是两个男人,还要掏出香烟,倚着墙角对吸,消磨功夫。寒暄即是应付,并无知心话。中国人很少在街头说知心话,大多是逢场作戏,事先编好了台词——好久不见/混得怎样/老人还好/孩子胖了/有空来玩/啥时聚聚……应酬的话语,都是陈词滥调,却不能不说。这是台词,是寒暄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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