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2/3页)
敢问任真子道长,天可嗜杀?”
“嗜杀。”
任真子的声音几乎瞬间响起,那张圆圆的脸上,神色端庄:“太上无情,天地不仁,万物自有其始终,凡有生便有灭,所以天道嗜杀。”
“道门信奉天道,以‘无为’为妙法,然道门认为天道嗜杀,那人在天道之下,岂非蝼蚁?”
“非蝼蚁,亦非任何‘名物’。天地不仁,不仁,即大仁,人有高下之分,然天道视万物如一,并无高下之别。
在天道之下,所有山川草木,生灵乃至人,皆一视同仁。
正如圣人,观照万物,对治下百姓,或高门贵种,皆视之如一,皆为子民。
此观并无高下之分。”
周秀本想从天道嗜杀为切入点,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你道门若承认天道嗜杀,那你们的修行就是假的。
无法改变天道,这个嗜杀的天道,你们信了做什么?
若你不承认天道嗜杀,那就更简单了。
前次辩法,道门不是说“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吗?
既视万物如蝼蚁,何尝不是残酷嗜杀?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发生的残杀死亡,你道门如何解释?
但是任真子并没有落入他的语言陷阱里,直接跳到当今圣人。
等于开僻了第二战场,直接引到李治身上。
周秀一下子被难住。
这个话题很危险啊,若按任真子的话头,再往李治身上引,只怕不妙。
他佛法圆通,当下微微一笑,双手合什道:“任真子道长说不仁,即大仁,此言何意?难道是鼓励天下人,皆行不仁不孝之道?”
“非也,老子有言,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庄子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任真子侃侃而谈:“此绝圣弃智,非绝圣弃智,是名绝圣弃智。圣智者,为名也,天地本混沌,万物本无分高下,一但有名,便有了实。
有了圣,便有了伪。
有了‘善’,便有了‘伪善’。
若绝圣弃名,与天道合一,视众生一如,没有圣仁孝慈利,也就没有了‘伪’。
此为天道也。”
好家伙,这是用佛经里的说法来反驳佛门。
任真子看来平时没少看金刚经。
周秀微微颔首:“任真子道长所言,岂非前汉的黄老之学,无为而治?”
“无为,非真无为,无为,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任真子手拈法印,声音如泉涌般奔来:“你看天地生灵,本无善恶,没有仁义孝慈,也没有虚伪,这便是天道。
前汉尊崇黄老,故有强汉。
我大唐初立,天子以道教立国,故有我大唐强盛。
何也?
遵循天道,无为,无不为,为所当为。
天道,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顺之应之,故能强大。”
任真子的话,越说声音越响亮。
最后竟如滚滚雷音,响彻群场。
文武百官中,不禁引起一番骚动。
许多信奉道教黄老之学的宗室,不由暗自点头。
紫微城楼上,李治牵着武媚娘的手,微笑俯视着全场。
稍远处的一帮太监和宿卫,见李治面露笑容,心中暗道:看来圣人认可任真子道长的话。
在法场更远处,洛阳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阵议论声。
大唐不禁信仰,不光佛道,就连西域的胡教景教,也都是有的。
因此不禁百姓议论各教。
此时百姓聚在一起,不由议论纷纷。
“我看任真子道长说得很好啊。”
“我大唐初立时就是以道立国,横扫东西突厥,圣人又东平高句丽,西平吐蕃,当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果然信道教才能强国足兵。”
会场上。
距离辩法木塔稍远处的苏大为,立于观台中,俯视着下方两座木塔上的一僧一道。
暗自皱起了眉头。
这名叫任真子的道人,颇有些本事,居然在口舌上并不输给沙门。
而且似乎还占了上风。
而那位律宗的周秀法师,看着有些不对劲啊。
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纯是一种感觉。
苏大为定睛细看,就在此时,只见周秀猛地断喝:“不对!任真子道长此说,巧言令色,争强斗胜,岂是道家‘无为’?”
“无为者,不是不为,而是为所当为。”
“又错。”
周秀做金刚怒目状,大喝道:“世间法只有佛法,余者种种,皆为巧辩。道长口才便给,摇唇鼓舌,只能蒙蔽无知百姓,焉敢称正法?”
声音如同虎啸龙吟,一下子将任真子的声音盖下去。
任真子脸色微变,明显感到对方身上元气波动,竟似用了某种佛门神通。
“法师敢妄言我道!敢问佛门,又有何法?”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周秀朗声大笑,笑音滚滚如雷,盖过全场。
然后,他提气,扬声,如狮吼般:“我沙门者,所修无它,唯持戒。”
“何为持戒?”
任真子圆脸上,两眼微眯,眉心殷红的雷符,越发鲜艳欲滴。
“天地万物,无规矩不成方圆,世间万法,唯戒律最为精深。生而为人,在朝,则有唐律,在世间修行,则有佛门戒律。
若尊我律宗四分法,戒法、戒体、戒行、戒相,则大道可成也!”
律宗以戒律为师。
讲究持戒精进。
“胡言乱语,持戒,是名也。古往今来,执于名,而疏于实者,皆为妄人,以持戒为法,是因信称义。
戒律,是人定。
人定者,皆为名,而非实。
道法自然。
修道,唯有人法地,地法天,方得真味。”
“道长说得差了,人生而无知,与禽兽何异,人要成人,唯有修习二字。
所修者何?
古往今来,往圣绝学。
儒典佛经,皆有无量智慧。
故我大唐设国子监,弘文馆,供学子修习上进。
此乃堂堂正道。
道长何敢言伪?”
周秀一番话把话题又绕回到朝廷上,令任真子微微一窒。
好家伙,这么一说,贫道要说下去,岂不是把矛头指向圣人和朝廷。
作大死啊!
心里暗骂贼秃胡搅蛮缠,实在可恶。
正想着,只见对面周秀盘坐,双手结莲花印,朗声道:“天子,为天之子,唐律,即为天子之律,为道,为法。
大唐有律,则佛门亦有律。
有律,方能教人以规矩、方圆、行止。
故言,戒而生定,定而生慧。
一切法,皆从持戒而来。
能持戒,方得般若智慧,能得解脱自在。
修得无上妙菩提。”
苏大为远看着周秀法师。
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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