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3/3页)
两年后,她偶尔去巴黎参加祖国被入侵的周年纪念。抗议游行当然在计划之列,
她当然也被卷了进去。年轻的法国人高高举起拳头,喊着谴责社会帝国主义的口号。她喜欢
这些口号,但使她惊奇的是,她发现自己不能够跟着他们一起喊。她只坚持了几分钟便离开
了游行队伍。她向法国朋友们说起这件事,他们都很惊讶。“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同意反对对
你们国家的占领?”她本来想告诉他们,在共产党当局和法西斯主义的后面,在所有占领与
入侵的后面,潜在着更本质更普遍的邪恶,这邪恶的形象就是人们举着拳头,众口一声地喊
着同样的口号的齐步游行。但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没法使别人明白这些,便尴尴尬尬地改变了
话题。
“纽约的美”
弗兰茨与萨宾娜在纽约街上一定就是几个小时。每走一步都有新鲜的景观,如同他们是
循着一条山林小道前行,沿途景色都令人惊叹不已:一位年轻人跪在人行道中祈祷;几步之
外是一位漂亮的黑人妇女靠着一棵树;一位身穿黑制服的男人横过马路时指挥着一支无形的
乐队;一个喷泉在喷水而一群建筑工人坐在喷泉边上吃午饭;一些奇怪的铁梯上上下下爬满
建筑还配有丑陋的红栏杆,丑到极致也就显得美妙;再定过去,是一座巨大的玻璃墙面的摩
天大楼,后面又是比肩而立的一座,楼顶带有小型的阿拉伯式游乐厅,有塔楼,游廊,还有
镀金圆柱。
她想起了自己的画。也是一些极不调和的东西混在一起:钢厂的建设工地上添了一盏煤
油灯;一盏带着彩画玻璃灯罩的旧式灯破成了细细的碎片,撤落在荒凉的沼泽地。
弗兰茨说,“欧洲人意识中的美总带有预先规定的尺度,我们总是有一种审美的目的和
一个长远计划。就是这个东西,使西方人花了几十年去修建哥特式大教堂或文艺复兴时期风
格的广场。纽约的美呢,建立在完全不同的基础上。它没有目的,不需要人的设计,就象石
笋状溶洞。它那些丑陋形式是偶然产生的,没有设计的。在这样不可思议的外围环境中,它
们突然闪耀出奇异的诗意。”
萨宾娜说:“没有目的的美。说得对。换一种说法,可以是‘错误的美’。世界上的美
整个儿消失以前,美还会依赖着失误而存在一阵子。‘错误的美’——这是美的历史上最后
一个阶段。”
她回想起自己第一幅成熟的作品,它的产生也是由于错误地滴了一滴红颜料。是的,她
的作品都基于“错误的美”,纽约是她作品的神秘而可靠的祖国。
弗兰茨说:“也许人们设计出来的美过于严格和冷静,纽约无目的美比它要丰富多变,
但这不是我们欧洲人的美,是一个异己陌生的世界。”
他们最终谈拢了吗?没有,看法仍然迥异。萨宾娜被纽约美的异生品格所深深吸引,而
弗兰茨觉得这种美新奇却可怕,他眷眷地思念起欧洲来。
“萨宾娜的国家”
萨宾娜理解弗兰茨对美国的乏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