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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诗中的三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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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诗中的三峡 (第3/3页)

去了。鱼没有消息,但却从清溪中,钓起了一串串鲜活的诗句。

    如此钓翁,乐莫大焉。

    再看这首诗:

    千条白练照江边,无数歌声透晚烟。

    棹到中流真自在,浑如天上坐春船。

    清•干传一《宁河晚渡》

    如此钓翁,其乐融融。

    还有:

    荒山茅屋短墙边,临水桃花一树鲜。

    可见春山原不吝,最无聊处也嫣然。

    清•郑成基《峡中见桃花》

    撇开三峡的涛声、猿声、云雨和险滩,单单拈出茅屋短墙边的一树桃花来,其独到的野趣,跃然纸上。

    还有一首写桃花的: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畬。

    唐•刘禹锡《竹枝词》

    “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三峡桃花,开在烟火人家之中。峡中的春天,虽然来得迟些,但那嫣然的春色中,却浸满了浓郁的三峡风情。

    还有一首诗,似乎远离了人间烟火,却更显得清纯可爱:

    缥碧断崖下,深红古庙寒。

    春风吹塔影,一簇好林峦。

    清•张问陶《上真观》

    上真观,旧名真武观,俗称流来观。其址在秭归西十里沙镇西口,平地突起一小峰,观建在峰上。江水上涨,终不漂没,这座被称为“佛屿孤灯”的上真观,是古归州的八景之一。

    在众多的三峡诗歌的韵律中,我们很少听到佛鼓禅钟。大概本来这里就是佛国的净土,慈悲为怀的观自在菩萨,自有更多的苦难之地需要她。但是,张问陶的这首小诗,让我们看到了三峡的远离尘嚣的另一面。春风中的塔影,比之春风中的桃花,似乎更能触发人们的灵感。岁月如水,浮生若梦,听听这砖塔上的桅马风铃,我们怎能不联想到东方的大思想家孔子面对滔滔江水发出的感叹: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四

    忙生俗,静生雅,虽然不是规律,却是我生活的经验。我想在这一点上,许多诗人肯定会有我同样的感受。在红尘中忙忙碌碌的人,是不可能礼佛的;心若非闲静到极致,也决不会品到什么禅味。忙人来三峡,哪里会有闲情逸致,来细细品味三峡的山川风物呢?

    为了生活,一个人必须奔波劳碌,但他的心,却应该安静。静生定,定生慧。一个有智慧的人,生活才有品味。众多来三峡的诗人中,欧阳修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请看他的《虾蟆碚》:

    石溜吐阴崖,泉声满空谷。

    能邀弄泉客,系舸留岩腹。

    **分月窟,水味标茶录。

    共约试春芽,枪旗几时绿。

    虾蟆泉位于西陵峡段。乘轮船出黄牛峡,过南沱不久,便会看到江南岸有一巨石挺出于明月峰麓,形如一只蹲踞江边的虾蟆。这虾蟆石后有一个石洞,流出一股泠泠的泉水。这虾蟆泉水色清碧,水味甘美。唐代的茶圣陆羽来此品尝,誉其为“天下第四泉”。

    北京著名的政治家欧阳修,因得罪权贵,曾被贬为夷陵县令。这位官埸失意的大诗人,于是悠游三峡,于浩浩江流之外,另寻清冽如饴的甘泉。“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远古的歌谣早就这么咏叹。欧阳修专程驾船寻泉,雅兴如此之高,恐怕还是那“清”与“浊”的概念在起作用,使得他那么专心志致地寻找人生真谛。

    三峡的泉水好,三峡的茶叶也是茶中的珍品。不少诗人们来此,都免不了要用三峡的泉水,沏一壶三峡的绿茶,邀几个弄泉客,在月色空濛之夜,细细品尝这难得的珍味。茶道,作为日本的国粹,一直保存至今;品茶,也一直是中国古代士大夫修养的表现。一只白瓷在手,淡淡茶香在胸,顿时,命运的重荷消失了,只有轻松,平易和谐和。难怪古人说,茶道即禅味。品茶,会使你进入到宁静和无妄的状态,你的生命深处的“自我”也是那么地清晰明晓。于是,你顿生难以言喻的喜悦,一种超越理智的东西使你有了永远的获得。

    这便是艺术人生的体验。

    同宗教人生相比,艺术人生虽然没有它执著,却更活泼,更接近生命的本质。

    古代的诗人们,在三峡这片神奇的山水中,都能根据自己的需要,找到生命的对应。

    旅游作为一个新型产业,是近年来才出现的。但古代的诗人们,多半都是名符其实的旅游家。他们徜徉于山水之间,面对天造地设的美丽风景,而生发出种种奇思逸想。我读过一些西方游记,所记述的多是自然的迁徙和变化,很少融入个人情思。而我们中国则不同,“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这种从物我相吸到物我两忘,是东方人特有的审美体验。

    诗人们在三峡的审美体验,无论是淡淡的哀愁,还是出尘的遐想;是执著的狂放,还是庄重的唏嘘,那人性的灵光,无一不在他们的韵律中闪耀,那“心智”的并发,无一不在三峡的岩壑间撞击,发出震聋发聩的金石之声。

    我认为,像三峡这样奇异的山水是站在时间之外的,作为人类生活的象征,它永远屹立。而我们诗人中的每一个,都生活在时间的内部。时间可以击败他们,但时间没有对三峡构成威胁。可是,现在,人类取代时间而给三峡带来了大限。三峡存在于世的最后期限已经屈指可数了。对于现代化中国来讲,它可能是一个福音;对于我们诗人,它只能是一个悲剧。

    由诗人们创造的三峡的史诗该在我们这一代诗人的手中结束了。告别三峡的挽歌,已在我们的心中弥漫。此刻,我们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遥遥去巫峡,望望下章台。

    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

    城分苍野外,树断白云隈。

    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

    唐•陈子昂《度荆门望楚》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唐•李白《渡荆门送别》

    陈子昂和李白,都是以旋转风涛的才情,留下他们告别三峡的瑰丽诗章。在攘攘人世,他们永远是与三峡涛声媲美的“狂歌客”。他们有悲哀,但他们更多的是沉雄;他们有柔情,但他们更多的是直冲云天的豪气。我们今天的诗人,告别三峡,应该有古诗人的这种云水胸襟,即使要唱一曲挽歌,也应该携雷带电,像三峡一样,成为人间的绝响。事实上,当代就有那么一位“狂歌客”,写下了一首告别三峡的诗章。

    告别西江石壁,

    截断巫山云雨,

    高峡出平湖。

    神女应无恙,

    当今世界殊!

    毛**《水调歌头•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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