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3/3页)
的人群,漫无目的地蠕动,总会感到一种很深刻又很平静的绝望……仔细想一想,咱们都是这巨大而又无意识的蚁群中的一员,真他妈的荒谬、虚无,都这样生活着,我每天早晨都会有这么一刻因为这世界的荒诞和盲目而晕那么一下子。”
萧遥光站在他那位于32楼的狭小办公室窗前,嗓音吵哑。嗜酒和无节制的生活令他两颊的肉呈松驰状,面色黯淡,眼神恍惚。这张脸在它灰暗沮丧时刻马上会使人联想起“厌世者”这个词。在南方的几年沉浮本来使萧遥光学会以冷漠和沉默对待事物,显然上述一番很哲学的讲话是因他宿酒醒后的恹恹触发了内心深处某些东西,令他产生感慨来。
萧遥光和我可以算得上是大学同学,同校同学但不同级。他比我高三届,一般在大学校园里高一届就会以前辈自居,因此有三届的距离在大学显然等于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无论如何一个即将毕业的老油条学生不可能注意一个刚入校的新生,因此,萧遥光在大学里根本没注意过我。对于我而言,萧遥光那时确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是个典型逸闻制造者,校园足球名星,天才文学家,加上其当时相貌堂堂,言行举卓而不群,正是大学时代男生心目中欲加模仿的偶像人物。萧遥光当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逸事就是他那富于想象、胆大妄为的爱情故事,是个让人百听不厌的横刀夺爱桥断--一天下午他刚从操场踢完足球回宿舍,走到二楼楼梯口看见一绝色美女正站在那里等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四目交投之中,魔障顿生,他定定地站在女孩一尺不到的地方,突然之间,把手伸入她的裙间,以一种疯狂的柔情抚摸起女孩美丽颀长的大腿,没有尖叫也没有耳光,只有满脸的红霞和继之即来的热烈拥吻。待女孩那个化学系倒霉的研究生男友推开门时,他见到的是一个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骇人场面。研究生只不过在屋中换了条内裤和一双皮鞋,从床板下找到块过期的口香糖剥下糖纸含在嘴里,总共不过五分钟,推开门时已经人是情非。一条内裤一双皮鞋一块口香糖就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不,是三个人的生活,这就是命运。这离奇的爱情故事经过一张又一张嘴的加工,越传越邪乎,经过千百个兴奋的头脑加工摹描日益充满离奇,细节日益真实,尤其使枯燥的大学生活平添了亮丽的色彩。
一个曾经如此风流倜傥,放荡不羁,牛逼哄哄的英俊青年,五年后我再见到他时,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满肚子牢骚,腮边已出现稍许赘肉的中年男人,同街上的那些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往嘴里塞着油包子同时又往路旁的发廊里探头探脑的庸俗小职员没有什么大的差别。我研究生毕业后本来是分到一个北方沿海城市开发区当秘书。天天坐在一个大领导的堂皇套间旁边一个火柴盒大的小屋子里接电话接待客人,闲下来时就像卡夫卡一样胡思乱想,时间一长里面的领导就变形为一只巨大丰硕的前所未见的大蝗虫,而我自己则变为一颗长也长不高的田埂间枯萎的杂草……一年过后,我这棵杂草再也无法忍受,认定自己再这样呆下去肯定会枯死,于是乎猛然变成了一只放在热油里的蛤蟆,奋力一窜,来到南方录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