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3/3页)
何衷曾经有数十个夜晚被恶梦吓醒。但这些相对遥远的危机远不如何衷在初中所遇到的更可怕。那是动摇了何衷从小养成的观念的心灵巨变。那是比恶梦更可怕甚至是可悲的。以前何衷的世界是简单和快乐的。所有的行为只通过一种标准来衡量。对或是错。上课认真听讲是对的,上课走神是错的。捡到东西要交公是对的,不交公是错的。遇到恶势力,和它斗争是对的,屈服于恶势力是错的。到了初中,所有有关对与错的观念全部受到了挑战。街头遇上流氓欺负同学,你的行为若是对的,就是傻的。若是不对的,就是聪明的。捡到钱包后,你的行为若是对的就是冒傻气的,若是错的就是安于本分的。有时候对的,或说正确的行为还会被解释成充英雄,自作自受。何衷被这些凭空冒出的数以万计千奇百怪的衡量人格的标准弄得昏了头。如何做一个受欢迎的人,如何做个好学生,如何做个好人,他发现这三个目标是不太可能同时达到的。我在干什么?我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做?何衷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困惑和不曾经历过的痛苦。
他的学习变得很差很差。班上的排名往往在三十名靠后。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了不如意。班中的几个行为出阁,粗鲁不堪的关系生总让他心生厌倦或让他大吃一惊。而那些学习优秀的同学拼命埋头于课业的劲头也总给他极大的压力。街头上游荡着的流氓,斜叼着烟头,走路东摇西晃,腰捆着铁练子和匕首,不时闯入学校敲诈勒索钱财或别人心爱的东西,并对班上漂亮的女生挤眉弄眼。这一切都令何衷感到犹如生活在地狱里一般。而班上众多的同学对这些人的行为视而不见,更令他感到无言的窒息。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姬玲仍和他在同一个班级中。每当望见她,何衷心中才能勉强感到一阵宁静安详。姬玲现在看他的目光仍有轻蔑和骄傲。但是在冷冷的眼神中似乎含着一丝同情。何衷看到了这道目光,这令他感到非常的快慰。至少这能证明她对自己的一种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一点点关切。这种感觉足以让何衷心动不已了。
生活中的丑恶对何衷心灵的侵害是从和同桌的谈话中得到的。这个同桌名叫吴鹤。这个人并不是个很坏的人,只是自小生活在较恶劣的环境中,他所目睹的现实世界中的丑恶大大丰富于何衷的见闻。这使他感到何衷的思想远远落后于他,属于未开化的那种类型。他嘲笑何衷的天真,笑他仍津津乐道于关于世界,宇宙和诸如生活中的美好之类陈腐不堪的话题。他认为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在这个中学安安全全的上学而不感到威胁。“你看见街上那些痞子没?”吴鹤盯着何衷说,“见到那些痞子你千万要绕开走。你走路的姿势不对,迟早要挨揍。”“为什么?”何衷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人家看你不顺眼呗。怎么?你还不了解。唉,就是说,”吴鹤摇头晃脑地寻找着措辞,“嗨,人家一看你的样子,以为你是‘摆横’,那还不扁你一顿啊?”“咦!”何衷感到令人烦闷的怒火,“这些人怎么不讲道理。我愿意怎么走,就怎么走,关他们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