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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极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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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北极峰(上) (第1/3页)

    世间最可恨的死敌,并非官场政敌,亦非沙场宿敌,而是「情敌」。不想可知,苏颖超心中最恨的情敌,正是那素昧平生的「卢云」。

    这滋味卢云也尝过,那时他听说顾倩兮嫁与旁人,锥心刺骨,险些泪洒当场,此人生第一大苦也。无奈未婚妻谁不好嫁,竟嫁了杨肃观,成了昔年旧识的枕边人,此人生第二大苦也。簧夜思之,辗转反侧,只想找人一吐衷肠,偏偏自己亲逝友散,举目无亲,又没了功名官职,惶惶如丧家之犬,这三苦齐涌心头,逼得他痛苦彷徨,连北京也不愿回来。

    爱憎怨、离别苦,自己已然伤心欲绝了,可苏颖超的处境更糟,自己好歹还认得杨肃观,深知此人貌如曹子健、志如曹阿瞒,手创「镇国铁卫」,本乃当代一大枭雄,绝非床第亵玩一类小人。顾倩兮嫁了他,至少不算辱没了。相形之下,苏颖超却不认识自己,眼皮一闭,杂念丛生,不知多少不堪入目之事飞入心田,全贴到了琼芳身上。

    卢云一生问心无愧,虽王天下而不存与,可若真坏了琼芳的名节、逼死了苏颖超,这辈子全算白活了,今日此时,便拼着性命不在,他也要把事情问个明白。

    大雪扑面而来,卢云却是越奔越快,沿着茶堂后的小径奔出,只见雪地里有着足迹,正是琼芳踩出来的,卢云急起直追,奔过了小径,面前却多了一道矮墙,一个纵跃,便已翻了过去,霎时之间,竹林碧涛,迎面而来,登让他「啊」了一声,忍不住怔怔停下脚来。

    时令彷佛到了夏至,来到了江南,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绿竹,正是红螺三景之一的「御竹林」。相传这片竹林是蒙古人自南方移栽而来,由鞑虏胡皇亲手栽下,没想却意外在北国寒地里活下,从此成为红螺奇景之一。

    满天霜雪,可乍见了这片竹林,却彷佛重温扬州时光,卢云边走边瞧,忽见林里有座房舍,门口却有一行足迹,忙奔了过去,却听屋里传来话声:「胡寺卿,你以为此事应该如何?」

    卢云微感失望,自知来错了地方,正要离开,又听道:「霸州新败,我『临徽德庆』责无旁贷,本王愿向皇上请罪!可今早二哥战死,却属祸起萧墙,非战之罪!胡寺卿!你是大理寺的头儿,本王今儿请你摘奸发伏,望你念在天下万民的份上,能出面主持公道!」

    卢云心下一醒,已知说话之人便是勤王军首脑之一、方才带兵入寺的德王爷。

    阜城门一场大战,上震朝廷,下慑万民,当时大敌当前,「庆王爷」却临阵退缩,抱头鼠窜,乱军闯向城门之时,竟害死了「勤王军大都督」徽王朱祁,如今当是在算总帐了。

    卢云本还急于离开,一听此间涉及天下大局,却反而掩身过去,来到墙下,俯身窃听。

    屋中脚步来回,计有二人徘徊走动,屋角处却还藏有呼吸声,一吐一纳,低缓有力,当是一位内家炼气士,想来功力不弱,卢云便加倍压低了呼吸,以免暴露身藏。

    脚步声来来回回,那「胡寺卿」却始终不发一语,听那德王爷催促道:「寺卿大人,如今火烧眉毛了,朝廷主战主和,两派吵得不可交开,你位居大理寺寺卿,却怎地一声不吭?你若担忧庆王日后挟怨报复?不妨坦率说出来!」

    听得德王爷百般催促,言下已有责怪之意,那「胡寺卿」终于开口了:「王爷何出此言?胡某若是怕事之人,当年如何敢得罪江充?家母又怎会为暴民所杀?这些往事,您也该知道的。」

    听得这席话,卢云心下恍然:「我道这寺卿是谁?原来是他,胡志孝。」

    景泰年间有位名士,曾与刘敬交好,屡番直言上疏,以致遭江充迁怒,家中横生大祸,这便是当时的「礼部尚书」胡志孝,此人还有个探花弟弟,便是与卢云同科的胡志廉,没想十年过去,当年的「胡尚书」已改坐刑席,成了堂堂的大理寺卿。

    胡志孝语气带了不满,那德王爷便又软下了口气:「寺卿大人,便算本王错怪你吧,可你自己怎不想想,你当年连江充也不放眼里了,现下不过参个庆王,却还顾忌什么?我看这样吧,这回弹劾上疏,我也不让你一个人担当,本王陪你一同署名便是了。」

    此番勤王军新败,本想这「临徽德庆」推诿卸责,定会把罪过一发推给「正统军」,以免朝廷追究,岂料这德王爷竟是秉公仗义,居然要上书朝廷,公开弹劾自己的亲兄弟了?卢云心里不由有些敬佩:「好个德王爷,这般大义灭亲,天下几人能够?」

    正肃然起敬间,却听胡志孝叹道:「王爷啊王爷,百姓常说:『打虎还须亲兄弟』,您此番拼了命的参劾自家人,究竟图的是大义灭亲?还是求得是壮士断腕?可真让老臣看不明白了。」

    德王爷大怒道:「你说什么?」砰地一声,一掌拍上了桌,震得茶碗喀喀作响,想是动上了怒。卢云听在耳里,却是恍然大悟,一时暗骂自己胡涂。

    天下没有不败的兵马,却有不倒的将军,这诀窍便在于「金蝉脱壳」四个字,看勤王军此番吃了败仗,庆王又害死了徽王。一旦朝廷震怒追究,「临徽德庆」人人有事,是以德王爷的当务之急,便是早日撇清关系,越早参劾庆王,越能显出自己的绝不护短,至于奏本上的署名,「德王」两字自是越大越好,最好能用手指血书,那才表得出「大义灭亲」四个字来。

    古人大义灭亲、今人断手求生,同是一刀斩下,用意却大不相同。德王爷听得讥讽,不免也恼羞成怒了:「胡大人!本王看你是个人物,与你谈理论事,如何出言嘲讽?也罢!就算本王走了眼,自己上奏便是!」

    胡志孝道:「王爷不必动怒,您怕庆王连累您,故而壮士断腕,以求自保,本也无可厚非。只是下官得问一句,这蝮螫手则斩手,蝮螫足则斩足,可若是咬上了头,莫非还真能切掉脑袋瓜么?」德王爷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胡志孝道:「王爷,下官就明说吧,如今徽王已死、庆王在逃,倘使咱们真参劾了庆王,您想万岁爷接到了奏本,却要如何处置?」

    德王凛然道:「那还要说?皇上如此英明,一接弹本,即刻准奏,捉拿庆王到案。」胡志孝道:「所以您就不是万岁爷了。您且想想,勤王军是你们四个管着,如今死了一个,还要再抓一个,可转看阜城门外,却是灾民如海、蜂拥而来,闹得城里人心惶惶,都说京师守不住了。您若是皇上,真会选在此时查办庆王么?」

    这话提醒了德王爷,登使他咦了一声:「你……你的意思是……咱们不该在此时上奏?」

    胡志孝道:「正是此意。大战当即,咱们便算参了庆王,皇上也不会办人,反会责怪胡某不识大体、阵前换将、动摇军心。到时龙颜大怒,下官丢了这顶乌纱帽事小,要是也连累了载允的东宫大业,那才真是罪该万死了。」德王爷沈吟道:「这……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庆王触犯军法啊,皇上怎会如此护短?」

    卢云心中也想:「没错,庆王害死自家主帅,皇帝便再昏庸,也不该袒护他。这胡志孝不通军务,一至如斯。」正摇头间,却听胡志孝道:「王爷要谈军法,那老臣便教您一个官场上的兵法。您且想想,城外那帮怒匪,姓什么?」德王道:「都姓『秦』了。」胡志孝道:「那正统军呢?都姓什么?」德王道:「那还要说,一发都姓『伍』。」

    胡志孝道:「这就是了。怒匪姓『秦』,正统军姓『伍』,可城里城外、唯一姓『朱』的兵马,却是哪一只?」德王啊了一声:「是……是咱们勤王军。」胡志孝道:「是了,现今外有秦家贼,内有伍家军,朝廷上下风飘雨摇,最是该重用勤王军的时刻,皇上稳定军心尚且不及,您却急着望自家人身上参一本?这不是搬石头砸脚是什么?」

    德王啊呀一声大喊:「对啊!本王真是胡涂至极!怎没想到这一层来!」

    卢云心下一醒,总算也明白了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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