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3页)
基本教义派乃是反历史的,他们相信亚伯拉罕·摩西,以及稍后的先知们所经验到的上帝和今天的人们无异。但若我们考察犹太教、基督教,以及回教这三个宗教,即会发现到所谓的“神”或“上帝”,并无客观观点,每一代的人都创造着神的影像俾为他们所用。
每一代的人发明着他们的神之影像。因此,神曾经是代表了复仇的大神,也曾是博爱平等的化身:在启蒙及理性时代,人们从神的范畴里,寻找到了理性与世界秩序的依据,而在康德哲学里,神的美德能力则是填补人类道德理想和行善能力不足这个鸿沟的主要媒介。人类创造着神的影像,最终极的原因,乃是神代表着人的缺失和人的想往。神是人的渴望与动力,籍着不同意义的神,人们始能安身立命。人之所以还值得拯救,乃是因为一代代的人,总是能籍着创造神之意义来填补他们的缺憾。
每个时代的人创造着不同的神之影像,换成另一种说法,那就是每个时代的人,也都和神有着一场独特的约会,那是人神间的对话,同时也是人对自己的诘问与作答。从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开始,历代的主要神学家或宗教实践家,都能从神那里得到启发,但神关非那个在荆棘的火光中现身的具体之神,而毋宁是一种内心的召唤。它是人们的未曾实现但却等待着被实现的良心。它在人的灵魂里蛰伏,等着被发现;当人发现了神的新义,人们始能发现自己。
《与神对话》这部著作,或许必须从这样的脉络来加以理解。它不应被认为是有一个外在于人的神在和人对话,而只能视为这个时代的人得新发明或发现神的一种尝试。这部著作并非严格的神学著作,因而它在某些论证上难免有欠周延,但纵或如此,这部通俗的宗教读物,仍显露出它许多特点:它交换重组的将当代许多神学元素重新捏合,希望籍此而重新定义神的概念,来做为人类集体意识再次跃升的动力。作者的心目中有一个以自由放任和道德提升为核心的理想国。希望人类能借着人我一体的灵视,而让个人的我与整体的我调和。在近代的宗教信念系谱上,它可以被界定为一种“新自由派神学”,也不妨视为一种“新时代神学”。
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西文当代的宗教价值丕变。纳粹的巨大罪恶,使得人们对神的公义日益怀疑;科技理性的更加抬头及理性的世俗化,使得神在世界上显得愈来愈不相干,并强化了十九世纪以降的无神论信仰。在这个世界急变,十几个世纪以来的信仰已俨然成了一本迷信史的时刻,神已成了可疑的概念。它被某些思想家认为是“人类灵魂里一个具有神的形状的破洞”,也被某些思想家认为“它纵使未死,也需被埋葬”、“只有神死,始能人活”。一九六六年开始出现的“神死神学”,将古代迄今那种具有人格特徵、自然化的神之影像,推到了最危险的边缘。而有关神的影像之重建,也就在这样的脉络下被逐渐展开。
而神的影像之重建,其实并非始于一九六零年代。在上个世纪,神学饱受理性及无神论冲击的时代,这得重建即已渐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