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3/3页)
实低头的载沣接受了跟袁世凯私交颇好的庆亲王奕劻的建议,派出了另一个重量级的内阁大臣——徐世昌(1855—1939)。
10月20日的养寿园显得颇为冷清,袁世凯刻意屏退了众人,单独迎接徐世昌。
“菊人兄别来无恙!”
徐世昌笑道:“来之前,庆王拉着我的手说‘袁慰庭是个好人’,我说‘是,只是比坏人更坏!’”
袁世凯也笑了:“知我者,菊人兄也。”
徐世昌正色道:“若非你我相交得早,恐怕我也难以尽知啊!”
徐世昌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是一个和风熏柳、花香醉人的下午,在河南淮宁县县衙当书吏的徐世昌百无聊赖,听说附近有一座已故兵部侍郎袁甲三的祠堂,风景秀丽,遂往游览。
在袁甲三的墓碑前,徐世昌看见一个少年的背影。他跪在地上,一边烧纸,一边哽咽道:“叔爷爷,孙儿今天才明白,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孙儿将以前做的诗文付之一炬,下定决心不再自困于笔砚之间,荒度光阴,而要学您效命疆场,建功立业!”
徐世昌和袁世凯一见如故,聊了很久。他惊讶地发现,袁世凯的大脑袋里装着各种自己闻所未闻的想法。
比如,袁大头认为中国其实是一座封闭式赌场,里面的人都在投机。有钱的大投机,没钱的小投机,身无分文的卖血卖肉也要投机,都指望走捷径,个别地解决问题。无他,只因这是赌场的生存哲学。
赌场的唯一法则是丛林法则,道德、法律、理想、爱情,在这里统统是浮云。但天朝特色还是有的,利益的表面总要盖上一层人情的餐巾,据说这项悠久的传统源自于汉朝。
自从耻于言利的董仲舒放出“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的豪言后,许多人就养成了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习惯。
于是,人情是假的,逐利是真的。利益恒久远,演技永流传。
所有的赌棍都经历过理想破灭的时刻,心头滴血的疼痛,也曾激起过反抗的闪念,却被场子里戴着墨镜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给吓退,别无选择后只能义无反顾地加入到投机的浪潮中。
公平,在任何时代任何地点都不是绝对的;但不公,却在这座赌场准确无误屡试不爽地实现了。
理想已死,真爱已绝,遁入虚无,一心投机?不,即使这已成为所有人的宿命,也绝不是袁大头的选择。
黑黑黑,黑到最后就是黎明。什么仁爱兼爱,什么有为无为,什么格物致知,什么知行合一,我只要两个字,亡清!当所有的希望都已变成绝望,你敢不敢将人生变成一局棋来赌?!
如此心迹,袁世凯只向视为大哥的徐世昌袒露过。而徐世昌则很少跟袁世凯臧否时局,因为他记得早年大头向他表达过一个观点:对于恶政府而言,讨论它有多恶为什么恶怎么才能不恶等等,都是毫无意义的。
唯一有意义的是:如何终结一个恶政府。
相比于发动群氓起义,袁世凯更乐意亲手杀死恶政府,再闭上眼睛嗅一嗅剑身上的血腥味。
那将是何等极致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