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3/3页)
孝(敬爱父母)和悌(友爱兄弟)是人天生就有不证自明的情感,而将这种对亲人的爱推及到朋友乃至众生,就是“仁爱”。
问题是再正常你也是始作俑者。“孝”就这么一路狂飙,飙到了《孝经》的高度。
当所有人都被《孝经》洗脑后(以满清入关时汉人“留发不留头”达到顶峰),律法却故意和“身体发肤”作对,陆续出炉了黥(刺面)、劓(割鼻)、刖(斩足)、宫(阉割)等独具匠心的体罚手段,力图从生理和心理两方面彻底击溃犯罪分子,使其在乡党面前抬不起头,从此自绝于人民。
于是,就像咖啡速溶了咖啡伴侣一样,儒家的“提倡孝”和法家的“被不孝”诡异地缠绕在了一起。
孝父(儒家)是虚的,是民间基础;忠君(法家)是实的,是最终目的。为了使父权转化为君权,历代统治者无不标榜“圣朝以孝治天下”。毕竟,先圣们早就做过社会调查了: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
春秋大义
这笔文化烂账,王闿运门儿清。他避实就虚道:“‘修身(士)、齐家(大夫)、治国(诸侯)、平天下(天子)’,先秦儒家确实处处比照周礼的封建之制。周礼有何不好?一个天子,多个诸侯,看似等级分明,实则天下是一个松散的‘联邦’,远较后世郡县制民主。董子之后,一经三传(《春秋》和对其最经典的三部解释《公羊传》《榖梁传》和《左传》)地位愈隆,周礼的贤君政治依然深刻地影响着庙堂。皇帝每遇事不决,只要臣子援引《春秋》的案例,圣裁往往遵循不二。”
容闳:“周礼好不好姑且不论。它好,也回不去了;它坏,就更要审视一下这本传之后世奉为圭臬的《春秋》了。”
王闿运:“哼!孔子作《春秋》,申明大义,裁定正邪,万世取信,一人而已。有何必要审视?有何必要立宪?《春秋》就是我华夏之宪法!”
半晌未言的张裕钊突然发话:“这倒不假。汉景帝时,窦太后偏爱景帝之弟梁王刘武,欲立其为储君。袁盎明确反对,引用的例子便是《春秋》对宋宣公的责备。”
王闿运见有人帮腔,颇为得意:“宋宣公死前没有遵循周礼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传给了他的弟弟,后来的宋穆公。穆公死前,心怀感念,把位子又还给了宣公的儿子,即宋殇公。殇公即位后,穆公之子子冯不服,起而争之。宋国之乱,自此延续五代不绝。《春秋》因此推本溯源,认为‘宋之祸宣公为之’。而窦太后也被袁盎说动,打消了立梁王为储的念头。”
薛福成迟疑道:“如果我没记错,‘宋之祸宣公为之’语出《公羊传》。而《左传》的立场则相反,认为宋宣公‘知人’。”
王闿运的确是有意疏忽,但《春秋》不满宋宣公的做法却是事实(显然《春秋》除了喜欢吓唬乱臣贼子,更好吹毛求疵、责备贤者)。
黎庶昌显然站在容闳这边:“宋宣故事,《春秋》尚有定论。郑伯和共叔段的是非恩怨,孔子却只有一句‘郑伯克段于鄢’(郑伯在鄢地打败了段),爱憎褒贬,并不明显,以至于‘三传’便各主其说,后世更是歧说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