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3/3页)
3.15。
最重要的发现是《左传》。
此书在民间一直有流传,但影响不大,读者皆以寻常史书视之。但刘歆不这么看,他重新校勘了馆藏的古本《左传》,认为终于找到了对付以研究《公羊传》为生的今文家的利器。
作为今文经学,代代相传的公羊学其主旨是否发生流变?而且,即使公羊高真是子夏的弟子,隔了两代人,《春秋》的真义他能洞悉多少?
《左传》则不然,成书于春秋,作者左丘明是孔子的好友。《论语》中有“巧言令色、足恭(以过度谦敬取媚于人),左丘明耻之,丘(孔子)亦耻之”的记载。
谁的可信度更高,一目了然。
刘歆的发难太学里的腐儒无法回答(“不肯置对”),对他要求把《左传》列入官学的呼吁更是惧恨交加。于是打出一张“党同伐异”,将刘歆排挤出了京城。
回到文本本身,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的杰出代表《公羊传》与《左传》,其间的差别不啻天渊。
《公羊传》可谓六经注我的典型。
打着阐释《春秋》的旗号,发挥出孔子做梦都想不到的“微言大义”,不禁让人想起小学语文课上归纳中心思想的套路。
虽然很假,但实践证明,在一个充斥着谎言的国家里,虚伪往往比真实更安全有效。
深谙此理的汉武帝在准备同匈奴开战时,面对跪阻的群臣,便祭出了《公羊传》。
他援引的是“庄公四年”的事,《春秋》上记载了一句话:纪侯大去其国。
寥寥六字,《公羊传》解释出了三百多个字……
首先补充了一些史料,说“大去”就是灭国的意思。纪国被齐国给灭了,下手的是齐襄公。
之所以隐去“凶手”的名字,是为贤者讳。齐襄公谈不上贤良,但在这场戏里的表现值得肯定。
他和纪国没什么过节,下此“毒手”是为了替祖宗报仇。当年,九世祖齐哀公被周天子下令扔到锅里给煮了,原因是周天子听信了纪国领导人的谗言。
也许你会问,当今纪国的国君又没得罪齐国啊,襄公把人灭国了,这不是迁怒吗?
《公羊传》杀气腾腾地回答你:“话不能这么说。要是齐哀公被冤枉时,中央有一位圣明的天子,早把奸佞的纪国领导人给处理了——纪国能传到现在等于是白捡的。而且,齐襄公在位时,天子仍然昏庸,要搞死纪侯,唯一的办法便是快意恩仇,灭掉纪国。”
这就是著名的“九世复仇”。乍一看的确符合《春秋》血亲复仇的原教旨。但是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齐襄公又不是齐桓公。此公征伐无度,言而无信,跟自己的妹妹乱伦,享国十二年就把卫国、鲁国、郑国打了个遍,灭纪国怕只是嗜杀成性的结果,而非报什么一百八十年前的世仇。
刘彻引用此例就更可笑了。当年“白登之围”刘邦确实遭匈奴欺负,但毕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跟齐哀公被煮成熟肉不可同日而语。
况且,《公羊传》描述的是先秦封建社会的现实: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