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3/3页)
,坐下了。
“我说你……”景荣老五气恼地抱怨说,口语不畅。
“我咋咧?”梆子老太也莫名其妙,气咻咻问。
“你……唉!”景荣老五一拍炕边,“你说人家……老爷的事做啥?”
“我说谁的老爷的啥事啦?”
“你说玉民他老爷当土匪的事做啥?”景荣老五终于说出口来。他在后院里破柴,通过后窗,窃听了老婆和来访者的全部谈话内容,眼都要急红了。
“噢!是这事——”梆子老太倒释然笑了,“人家问我嘛!”
“人家只问到他爷这一辈儿。你把他老爷的事说出来了。”
“对组织负责嘛!”梆子老太忽然变了腔调,“他老爷当土匪是事实嘛!”
“你见来?”景荣老五一急,抬起杠来。
“我听人说过。”梆子老太也不示弱。
“你听谁说?”
“我……”
变成老两口之间难分难解的争执了。
“这是组织对组织的事。”梆子老太提高嗓门,郑重地告诫不问政治的落后老汉说,“人家跟我来谈的是公事,党里的事,革命的事,你往后就……甭管!”
景荣老五一听老婆以官压人的话,不由得火起,烟锅“哐当”一禅,也提高了嗓门:“共产党讲的是以实为实,哪兴你给人胡说乱道?”
“我说的哪句话不是实的?”梆子老太声调更高了,像吵架一样,“他老爷当过土匪的事,谁不知道?”
景荣老五软下来了。吵闹起来,把他们老两口的谈话内容张扬出去,结果肯定更糟糕。既然自己在气势上压不住老婆,他就忍气压火,恳切地说:“好我的你哩!你没看世事乱到啥地步了,好人尽遭罪哩!从那俩来人的话里,咱听出来,咱村的胡玉民现时也遭了罪了!人家专门来搜事整人哩,你还说那些几辈子以前的事,不是火上泼油吗?”
“你这思想,该当批判!公社里开会,革委会主任说,要批判‘老好人’思想!”
梆子老太更加得意,嘲笑自家落后脑袋的老汉,“你只管劳动挣工分去……”
景荣老五彻底败阵,瞧着老婆子洋洋得意的脸色,厌恶地哼了一声,就掂着烟袋走出门去了。她虽然是梆子并村的头头脑脑,毕竟又是他的婆娘,和他白天在一个锅里搅稀稠,晚上在一个炕上脚打蹬,他不能不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关照她的言行的合理性和安全性。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切实关系着他和他们抱养下的已经长得墙高的儿女的声誉……想到这些,他把怨气归结到前后几位把她扶到台上的人身上去了。他们走了,却把不尽的忧愁和烦恼留给这个家庭了。
他独自一人,远远坐到场楞边的榆树下。想到而今混乱的时世,斗人打人的奇事怪事流传不断,塞满了他的耳朵,在这样的时世里,怎敢抛头露面,胡说乱道呢?他的心头愈觉沉重,总有一种祸事迟早要降临的慌恐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