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3/3页)
不是说来就来的,只有当意外出现的情境叩开了他心灵的闸门,悲伤才能够汩汩流出,那样的情境可能是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公益广告中的死猫形象,可能是老纪录片里展现的成堆的眼镜和公文包①,也可能是海顿第二号大提琴协奏曲的演奏。伤感的,可怕的和崇高的情境都能在他身上产生催泪的效果。
①指的是奥斯维辛集中营里的场景,死难者的眼镜和公文包被纳粹扔在一处,分别积成一堆。现在建立在原址上的博物馆展示了这些遗迹,还有死难者的鞋子堆,甚至是头发堆。
“想想你自己生活里的伤心事,”著名的摄影师劝诱着他,“比方说,你告别教士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一定很难受吧?”听到这话,马丁终于反常地发火了:“我干不了这个。”
“对你来说太难了吗?”摄影师点着头问,半遮半掩地露出同情的神色。最后拍成的照片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有礼貌的郊区连环杀手,于是那次出版的书的护封上还是没有他的照片。
“你要变得潇洒一点,马丁,”梅拉妮说。
“跟你说这个也算是我的工作。”她又说。
他皱着眉头说:“是这样吗?”潇洒的人能够让人过目不忘,而他不行,不管是他的名字还是他的人,都是那么容易让人忘记。对这世界而言,他不是潇洒的,是消失的。
“准确说也不是面熟,”萨拉说道,“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你。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个作家。”他说完之后马上就后悔了。
这种话听起来总像是在炫耀(尽管成为作家这件事本身并不能说跟傲慢有什么关联)。而且这句话永远会把他带向对话的死胡同,沿着一条一成不变的轨道。
“真的吗?你是作家啊?你都写些什么呢?”
“小说。”
“什么类型的小说啊?”
“罪案小说。”
“真的吗?你从哪里得到灵感呢?”马丁觉得这最后的问题实在太大了,涉及到神经科学和生存现状,已经超出他所能回答的范围,可他还总得去回答。
“哦,你知道,”这段时间他找到了比较模糊的答法,“这不一定啊。”(“你想得太多了,马丁,”他的中国针灸师陈明说,“这没什么好处。”)“真的吗?”萨拉说,似乎用她涉世未深的头脑努力想象着成为一个作家的全部意义。有些人可能会觉得作家是个光彩照人的职业,可是对马丁来说,他实在看不出日复一日地独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有什么光彩照人的地方,总得控制自己别发疯倒是真的。
“温情的罪案小说,”马丁说,“你知道,再没有比这更糟糕更血腥的了。就像马普尔小姐碰上了芬利博士①。”他也觉得自己这些话听起来很像是在为他写的那些小说开解。这两个人物也不知道她听说过没有,也许都没听说过。
①芬利博士:苏格兰作家A·J·克罗宁的侦探小说人物。
“主人公叫做尼娜·赖利,”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她从她叔叔那里继承了一家侦探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