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3/3页)
代平民家庭“洗底”。贞霓是老大,替在国共内战中损失惨重的家族做点事,攀一门当门对户,在生意上可以支持周转的姻亲是责无旁贷的美事,有必要弄到四十年后看心理医生那么严重吗?
“搞不清爽我自家的心理,我要一辈子吃药咯!”六十岁的老女儿不如昔日好打发了,贞霓半撒娇半威胁地向母亲讨说法。
“铜钿啥人不喜欢?我陆家就算有钞票也没你黄家尬多——”门铃响了。兰熹说:“今朝你同阿姨一桌。”一面动身走向麻将间。
人外有人,小富之外有大富,大富之外还有巨富。民国变天,陆家在香港虽然远胜于多数见机迟以至坐困“吊颈岭”的难民,毕竟家产也丢了十之七八,比上早就布局海外一点没在国民政府金圆券上吃亏的黄家,已从几年前上海滩上的财势相当降等到了自叹弗如。和黄家结亲,撇开生意上多个“给力”盟友的长远好处,兰熹当然更相信自己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才把十八岁的贞霓远送到纽约黄家去“做客”,制造近水楼台。
花名在外的黄智成也曾经是个纯情少年,不过他年轻时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拿到今日来看只是一节老哏:就是儿子自己找的娱乐界对象,得不到有经济实权父母的同意,一双恋人不顾家庭反对共筑爱巢,智成使出拖字诀,想有了孙子父母就会软化,结果纨绔子弟还没把自己拖成能当家的主,未婚得女的情人浓情已经转淡,舞国名花更在上海撤守的最后关头接受黄家的金条和船票带着女儿不告而别。被抛弃的儿子回到父母身边以后看破爱情,除了有时出去“搞七捻三”,大致专心家族生意。相熟的社交圈里自有一套道德标准,咸认为纨绔子弟跟一个舞女正经谈恋爱、同居是败家堕落,可是有钱公子四处“白相相”算是浪子回头,风评渐佳,竟不乏媒人上门,后来更和父母看中意的名门处子陆氏结婚,生下二男一女,尽了他做富家子弟的人子之责。
没钱的人以为富人不为钱发愁。不晓得“敛财”,现代叫“理财”,其实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压力大得很。求学问喊停,不过落伍一点,除非失忆,识字的不会退回到文盲。有财富在手不去管它试试?不注意随时可能归零破蛋,债留子孙。所以富人往往对钱财比没有的人看得重,不但在外面怕生意上亏钱,回了家还怕比自己穷的亲友告帮,对新交的朋友或者新结的亲戚就更加防备,怕人结交是别有企图。
然而黄陆两家同声共气都源出“海派”,陆家虽然逃难在外今非昔比,却与高攀的亲家语言风俗没有隔阂,懂得不让初为人妇的女儿为难,何况陆家只须借借亲家太平洋彼岸的势头,自能在亚洲小岛上顺风扯帆,远不像现代一些想女儿嫁入“豪门”父母的“难看相”。与黄家结亲后,除非必要礼数,姻亲不常往还。贞霓在异乡听从父母之命中辍求学之志,成为黄家少奶奶,却感觉迅速被娘家孤立,只有年节公婆授意才打电话回去把父母弟妹一一问到,还要强忍思乡想家的泪水,免得招人误会。年轻的贞霓就在比她香港家里大数倍不止的长岛花园别墅里开始了人生的另一个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