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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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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第3/3页)

去不回。大

    战后在卡定河边有人发现浅埋的万人冢。苏联政府说是德军干的,卡定河边的老村

    民却说:

    “骗鬼!我在德国人打进来以前就知道那儿有个万人冢。”

    七十八岁的瑞巴可夫说: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身历万劫的我却不死——我活下来,就是要为那枉

    死的人见证复仇。”

    他复仇的宝剑只是一支笔。在一个百般禁忌、人人耳语的社会里,你发现,连

    小说也活得狂然,发高烧似的狂热。八八年二月,精装本的《阿贝特儿女》上市之

    后两天内售空:五十万本。没买到书的人只好到黑市去买,一本两百美元,大概是

    一个工人的月薪。到八八年年底,书已经印了两百五十万本。

    反  扑

    你明白这些人不是为自己买一点可有可无的消遣,就像阿贝特街头驻足听诗的

    人不是在观赏一场风雅的表演。听诗,是给禁锢的心灵松绑的片刻;读瑞巴可夫的

    小说,是给心灵疗伤吧?那曾经跋涉到西伯利亚千里寻夫的妻子,那半夜里眼看着

    儿子被逮走的母亲,那接到通知往监狱领尸的父亲,几十年来小心谨慎地活着,几

    十年来那欲流的泪不曾流出、淤积的血不曾放出。瑞巴可夫的宝剑划开了伤口,让

    泪水和着血水倾泻出来;他的小说,与其说是艺术,不如说是人生吧!

    而斯大林时代的人生,虽然发生在遥远的年代、陌生的国度,你却隐隐觉得似

    曾相识,仿佛有几道日光射到了记忆丛林中阴湿的角落。半夜两点,年轻的萨沙被

    陌生人带走了。你阖上书,记起小学里的算数老师,平常爱说爱笑爱摸小朋友的头,

    有一天,被几个穿便服持手枪的陌生人追捕,从楼下追到楼上,到五年四班的教室

    ——你的教室——就从窗子跳下去了。死了。你和其他小朋友兴奋地挤在窗口,探

    头探脑的,听见大人兴奋地说:“匪谍!是匪谍!”

    你以为自己早已忘了的小事,竟然像游丝一样突然在日光里闪了一瞬;你想起

    高中同学两眼红肿地告诉你,她的哥哥昨夜被陌生人带走了,还带走了他的日记和

    书。你想起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里,总是有人耳语什么系的什么人失踪了。你和其

    他无忧无虑的大学生一样,带点惊讶地说:“真的?看不出来呀!”说完,就忘了,

    只记得今后要和所有与那失踪者接近的人保持一点小心的距离,大家都这么说。

    萨沙白发的母亲在绝望中对一个老共产党员说:“你们对无辜的人,对无力自

    卫的人举起了刀剑,你们自己也必将死于刀剑之下……你不肯保护一个无辜的人,

    也不会有人来保护你。”

    啊,你的心深深地刺痛起来。当年,你也不曾去保护一个无辜的人,不是因为

    缺乏勇气,而是,在你党化了的思想中,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无辜!与国家利益冲突

    的人没有无辜的,你被教着这么想;但是谁有资格决定什么是国家利益,国家利益

    究竟是为了谁,没有人教你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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