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3/3页)
出来做甚麽。」
我弯著身体,脸贴在他胸上,他说话因此听来特别大声,轰轰地好吵。可是我竟被吵得心中宁静。思绪仍乱,却多了一分将这档戏演完的气力。
於是我把脸朝他的胸膛狠狠钻了一把,钻到我鼻骨发疼,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很奇怪也很顺当,我就是知道自己能对他撒娇,好像他欠著我很多很多份的抚慰,我可以慢慢讨回来。我手插著口袋在梯级上晃荡,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挡在那里,没有要让我下楼梯的意思,套句武侠小说形容大宗师的话,叫做「身形如渊停岳峙」,便是我打他一拳怕也动不到他。我无奈之下抿抿嘴唇,斜他一眼,转头步上阶梯。
他忽然在身後说:「你刚刚那个表情真是一点也没变。以前我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你妥协以後都是这号表情。」
一定是我心乱如麻听错了,不理你。他又咕哝道:「还有啊,你从前的难处比现在苦一百倍,挫折一百倍,那时候你很硬朗啊?现在怎麽会被这一点童年小事打败?」
我受不了了。往上跑了几级,到了五楼,算准唐家祥会快步跟上,猛地停下转身向著他,唐家祥果然被我吓一跳:「又怎麽了?」
「那时我是不是还常常跟你说,你是好人,我是坏人,姑且听你一次话?那到底是甚麽时候的事?三岁、四岁?或者你是我小学转学前的同学?你这名字太老土了,满街都是,我真的想不起来。」
唐家祥楞楞地看著我,似乎在组织一句合宜的答话。
我作弄了他一轮,心中爽快了一点,挥手笑著说:「当我发疯。我姨婆家到了。」不让他有何反应时间,飞快掏门匙开了铁门。
姨婆家没有变,我在此地栖息到十七岁半,曾经打定主意不再回来,而今我回来了,只因有个人跟我说,捱过了这餐虚应故事的团圆饭,他要陪我吃团圆宵夜。这个人我才识得半年多,理应甚是遥远,却感觉无比亲近,好像几个世纪前我就跟他吃过很多顿年夜饭似地。不用说,那时一定也是我下厨。
姨婆快要看不见我了,我瞧著这曾经荒唐半生、临老被甥儿塞了个弃童的老女人,替她摆设碗筷。唐家祥在桌上布好了路上买来的现成套餐。我说:「姨婆,油鸡腿给你吃。」
虽然介绍过,唐家祥跟我却都没把握姨婆会在乎他的存在,於是他闷著头自管扒饭。姨婆一如既往,并不跟我道谢,睁著仅存浑浊视力的一只眼,忽然问:「阿文,这位到底是唐先生还是唐小姐?」
我瞥了唐家祥的毛线衫与铁灰色衬衣一眼,视线再怎麽模糊,看不见他胡渣也该看见这身男装吧。何况唐家祥的嗓子又不是女声,是稳重得来又不失亲和的男中音。「当然是唐先生。姨婆刚刚没听见他跟你问好吗?」
「听见了。不过不大对。」姨婆神色迷惘,「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他啊,我看不见你的脸,可是我听得出。」
唐家祥倏地抬头,换我闷头扒饭。「是好朋友,常常...一起出去...出去玩罗。」
「阿文,姨婆都不知吃不吃得到明年的团圆饭,你跟我讲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