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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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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1/3页)

齐家是自山西太原府来的汉人,定居在辽宁省的铁岭县,我家庄院范家屯距清朝“龙兴之地”赫图阿拉很近,距沈阳一小时车程。我童年在祖母身边曾听长辈说,长城修到铁岭就停了;十七世纪,清朝进了北京以后,康熙皇帝下诏不再修长城。自秦到汉、唐、宋、明,边患未断,明末,满族大军长驱直入,长城延袤数千里,何能阻挡?

      到了清末民初,东三省一百二十三万平方公里的大草原已确属中国版图,可是内忧外患,国势日弱,引来接壤数千里的俄国边患和日本的侵略。她土地资源的丰饶,使她成为灾难之地,但是大草原上世世代代骑射千里的倔强灵魂却也无人能够征服。

      我出生在多难的年代,终身在漂流中度过,没有可归的田园,只有歌声中的故乡。幼年听母亲幽怨地唱〈苏武牧羊〉,二十年后,到了万里外没有雪地冰天的亚热带台湾,在距南回归线只有百里的台中,她竟然在我儿子摇篮旁唱:“……苏武牧羊北海边……”。我说:“妈,你可不可以唱点别的?”她有时就唱〈孟姜女〉。她说自从十九岁嫁到齐家,一个月后丈夫出去读书,只曾在暑假中回家几次,回国后参加革命,放逐流亡,不能还乡。她守着幼小儿女,和苏武当年盼望小羊长大再生小羊一样,支撑几乎无望的等待。直到三十岁她才出了山海关,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终得一家团聚。从此,随夫越走越远离家乡。除了〈苏武牧羊〉,她从没有唱过一首真正的摇篮曲。

      我生长到二十岁之前,曾从辽河到长江,溯岷江到大渡河,抗战八年,我的故乡仍在歌声里。从东、西、南、北各省战区来的人,奔往战时首都重庆,颠沛流离在泥泞道上,炮火炸弹之下,都在唱,“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故乡是什么样子呢?“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唱的时候,每个人心中想的是自己家乡的永定河、黄河、汉水、淮河、赣江、湘江、桂江、宜江,说不尽的美好江河,“江水每夜呜咽地流过,都好像流在我的心上。”

      我的一家,永远未能还乡。

      第一章、歌声中的故乡

      1、生命之初

      我生于一九二四年元宵节,在家乡辽宁,这时经常是摄氏零下二、三十甚至四十度的天气。我母亲在怀孕期间生病,所以我是个先天不足的婴儿。出生后体弱多病,快满周岁时,有一天发烧,高烧不退,气若游丝,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我母亲坐在东北引用灶火余温的炕上,抱着我不肯放。一位来家里过节的亲戚对她说:“这个ㄚ头已经死了,差不多没气了,你抱着她干什么?把她放开吧!”我母亲就是不放,一直哭。那时已过了午夜,我祖母说:“好,叫一个长工,骑马到镇上,找个能骑马的大夫,看能不能救回这ㄚ头的命?”这个长工到了大概是十华里外的镇上,居然找到一位医生,能骑马,也肯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深夜到我们村庄里来。他进了庄院,我这条命就拣回来了。母亲抱着不肯松手的死孩子,变成一个活孩子,一生充满了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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