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3/3页)
绝议论,“自今谈经论道之外,凡朝廷之上、郡邑之间是非得失,一切有闻不谈,有问不答,一味勤修讲学”;其二是,不得把社会上“是非曲直、嚣陵诟谇之言”带到东林讲会上,不得把外界的政治性文件——“飞书、揭帖、说单、诉辨之类”,带进东林书院大门。
凡此种种,都彰显东林书院为学问而学问,远离现实政治的标榜,没有停留于口头,而是付诸实践了。近人不加细察,却把它误解成为一个议论政治的讲坛、改革政治的团体。
美国学者贺凯(Charles O.Hucker)在《明末的东林运动》一文中说得好:“明末东林运动的失败,代表传统儒家价值观念与现实恶劣政治势力斗争的一个典型,他们是一支重整道德的十字军,但不是一个改革政治的士大夫团体。”美国学者费正清与赖肖尔《中国:传统与变革》一书中论及东林书院时,写道:东林书院“以一场道德的改革运动重新确立儒家行为的传统准则”,“他们强调道德完善的极端重要性”。
所谓重整道德,广义地说,可以包括两个层次:在朝为官,整顿君臣的政治道德;在野为民,整顿士子的学术道德。东林书院关注的当然是后者,通过讲学来纠正弥漫于社会的王学流弊,正如华允谊《东林续志序》所说,由于王阳明学说深入人心,使得程朱理学的正脉处于边缘化状态,顾宪成、高攀龙创复书院,阐释儒学正脉,予以纠正。顾、高诸君子要拨乱反正,要救世,而救世的手段就是“相期于道德”,改变“任心而废学”、“任空而废行”的空疏学风。他们把这种以道德救世的思想在东林书院中具体化了。
东林书院那些谦谦君子们,以澄澈明净的心境来对待他们视为灵魂寄托的学问功夫,用一种近乎宗教般虔诚的态度来对待讲学。无怪乎吴觐华要说:“宗教者,奉泾阳(顾宪成)、启新(钱一本)、景逸(高攀龙)三先生之教,宗而主之也。”称他们是“一支重整道德的十字军”,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东林非党论
晚明政治史上的“东林党”,人们耳熟能详,习以为常,很少有人反问一句:东林究竟是不是一个“党”?是政党还是朋党?这并非故意耸人听闻,而是以现代历史学家的深邃目光追寻历史的本来面目,历史上真的存在过一个“东林党”吗?
“党”这个字,在现今国人的话语体系中的含义,主要指“政党”。政党是近代政治的产物,17世纪英国出现辉格党、托利党之前,并无政党。就中国而言,1894年出现兴中会之前,也无政党之可言。中国古代史籍中常见的“党”,是朋党之“党”,而非政党之“党”,例如东汉的“党锢之祸”,晚唐的“牛李党争”,北宋的“新党”、“旧党”,南宋的“伪学逆党”等,几乎无一例外是朋党或是被对立面诬陷为朋党的。“东林党”当然也是如此。汉字的特性往往一字多义,朋党之“党”,与政党之“党”,是同一个字。在英文中,政党之“党”是Parties,朋党之“党”是Factions,区分得一清二楚,决不至于把朋党误为政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