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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1/3页)
就是那一次,我对我自己和父亲开始了以前所没有过的剖析和审视,或者可以这样说,我对父亲的关心观察了解,恰恰是从他的要离休开始。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是因为恰恰在他离休的时候,我长大了。
我把那次以及以后的许多经历感受,统统写进了夜里刚刚完成的中篇小说里。在这部小说的结尾处我让主人公对他的女儿说:“我想过了,离休后,看能不能为你做一点什么。比如找一些你需要的资料,提供一些你需要的生活。”但这再不是凭着想当然和不假思索了,生活中的父亲真的就是这样对我说的,他甚至在干休所我们家那幢二层小楼楼上——父亲离休前被调为副军职,也算是一种补偿——专为我留出了一间房子。他以平静达观的心态,完成了这个重大的人生交替过程。我怀着天真真挚的情感,怀着与父亲交流的渴望,怀着得到父亲欣赏的期待,怀着给予父亲安慰和满足的热切,夜以继日,改完了这部长达六七万字的书稿,打算写完后亲自带回家,再让父亲看——初稿他已看过——再提意见,直到他满意为止。起床号响时我刚好写下了最后一个句号,身心无比轻松地脱下棉大衣准备出操,夜里起风了,屋里很冷。刚下楼听到有人叫我,说教导员让我马上去科里他的办公室。我感到奇怪,一路上做了无数的猜测,但对即将到来的,竟是一点预感没有。
教导员告诉我,早晨,医院接到上面的电话,我的父亲于昨日晚上在军区总院去世,死于心脏骤停。父亲住院我是知道的,臀部疖肿引起轻微发烧。在跟妈妈通话时我还就此开过玩笑,说凭爸爸这样的年龄能因一个疖子发烧,说明他机体反应能力很好,很年轻——为什么会一点预感没有?
教导员通知我的时候我没有哭,我不信,我一定要亲眼见到才信,可是没有船出岛,头天夜里海上就起了大风。我给家里打电话,中间经过了无数总机,电话是妹妹接的,声音很小。
我喊:“爸爸怎么了?”
她说:“爸爸……没有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爸爸!我要最后摸一摸爸爸的头发,爸爸的脑门,爸爸柔软爽滑的大手……可是没有船出岛。各船艇在接到大风警报后就躲到了安全地带不再出航。十级大风刮了两天两夜,阴云低罩,海面墨黑,一排排巨浪咆啸拔起顶天立地如面目可怖的黑色怪兽。太阳没有了,月亮没有了,星星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大风之后是大涌,大涌两天才停,从岛里乘船乘汽车乘火车日夜兼程到家还要两天,于是,六天。六天里亲爱的爸爸早已化作青云飘然飞去,去了一个为女儿所不知的远方永生不得相见——想死我了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
我返回部队,乘一艘军用登陆艇进岛。
正是秋季,傍晚,海上最好的季节,最好的时刻。来自八方捕捞对虾的渔船云集码头,各自开始生火做饭,支支炊烟笔直上升,上升着融化于无形,变作了海上的氤氲;海水平滑如镜,映照出天空的脸,大红大金大蓝大紫,色彩浓重无羁奇异诡谲,美得令人心碎。从前我们常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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