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3/3页)
功,事败罚责,都得有人承受。值此时势,曾国荃恰当其位,既对自身实力有信心,那么,当仁不让,奏此膚功,实在是仰承天意、俯顺舆情的大好事,“何不以实情剀切入告”呢?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却不敢独居其功,往轻里说,叫虚伪,往重里说,是缺乏大才,不堪重寄。再往深里说,朝廷当日所望惟在克复南京,尚无暇计较一人之功还是合作之效,所谓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就是这个意思。只有在克复南京之后,平衡满汉势力、防止军权独重、预防帮派勾结等善后事宜,才会提到朝廷的议程。如前所述,曾国藩早有让功官文、裁撤湘军的安排,毋庸曾国荃来自作聪明,杞人忧天。所以,曾国藩要痛诛其心,指斥他患得患失、言不由衷的错谬。
曾国藩这番话说得极重,自是良药苦口之意;但是曾国荃一贯粗疏,予智自雄,回信狡辩,说心中并无算计,“实见得轮船该用以巡海盗”,故实话实说而已,阿兄不免诘责过当,未能体谅他的“本意”。所谓孺子不可教也,即此谓耶?曾国藩身为兄长,不便穷追猛打,只好说若此“则余前缄之所责为过矣”。曾国荃又有疑焉,担心兄弟间的家信“或传播于后世”;确实,这些信件完全暴露了曾国荃患得患失的小人之心,一经传播,他身后的名誉势必不能完美。曾国藩答曰:“家信稿本,除誊信之李子真(原注:极慎密)外,并无一人得见。此弟之拙见过虑,亦视阿兄太高之故” ;什么叫“视阿兄太高”?一则自谦,认为自己火候未到,德业文章能否传世尚不可必,遑论家书。二则感叹碍于亲情,徒予姑息,未能消洗掉曾国荃处于功名之际的“拙见过虑”。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测,找不到曾国藩的言论予以质证。但是,我们可以通过明年淮军协剿事件中兄弟二人的言论,深切体会“一门之内恩掩义”的苦衷。
虽经曾、李或直接或委婉的批评,曾国荃的复函毕竟发出,怎样批评都避免不了来自中央的薄惩。曾国荃的摺疏被批谕:“(此后)毋庸单衔奏事”;就是说,曾国荃被剥夺了单独上奏的权力。总署诸公看到曾国藩的复信,本来心花怒放,旋又接到曾国荃的复信,必定笑转为嗔。总署老大是恭亲王,军机老大也是他,既然曾家老九这么不懂事,开口即招人厌,干脆封掉他发主贴的权限(“毋庸单衔奏事”),只许在阿兄监护下发言;此后汇报战况等事,曾国荃可以“后衔”附奏,即所有言论须经曾国藩审查后方可上报,省得再犯“兄弟意见不合”的错误,惹人烦恼。曾国荃不知道祸从口出,曾国藩则早料到祸从天降,祸虽不大,但总有一些负面影响,于是写信宽慰:
“此船乃恭邸数年苦心经营之事,近则既经怄气,又复抱歉,正在十分不自得之际,疑弟摺意含讥讽,故触其怒,而一为发舒,非皇太后另有所咎于弟也” ;
恭亲王“苦心经营”了这么件尴尬事,“怄”了谈判的“气”,对前线将士、特别是积极围攻南京的湘军“抱”有“歉”意,“正在十分不自得之际”,你不幸触其霉头,作了他的泄气筒(“一为发舒”),实在是点背不能怨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