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3页)
候了.大约有一个多星期,这两名军士天天在全体大会上点名敲打他.他觉得自己在这两个家伙眼里,连走路喘气都有错,不管干什么,总落一个不是,已到了一无是处的地步了.
他惊慌.
这是上边的意思?查到他在木读镇下令开枪的罪行了?
他到总部找迺发五.他写了一份详细的检讨.他要面谈.找了三次.迺发五都说忙,不见.那会儿的确也是忙,筹建十八个农场,新辟七个垦区.连朱贵铃递上去的检讨也没时间看,只批了一笔:"此类事归政治部管.我就不看了.定期做思想总结,是有益的,但是否要叫做'检讨',请朱贵铃同志斟酌."
为什么既称他"同志",又不见他?也许只是一种手腕.这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闷葫芦里卖的到底是哪一味药?他惶惶不可终日.他给儿子们留下一封信.走出小分队的驻地.他留恋那高耸的白杨林.在酥软的田埂上绊了两跤.走到渠首.这是条不小的主干渠,水深四米三.渠岸的护坡和闸板,全都用水泥预制.闸门一启开,每秒六十多个立方米流量的水,一泻而下.铁砣砣也冲碎了.只要往下跳,一了百了.它会冲去本读镇的淤血,老满堡积尘甚厚的足迹……
跳吗?
水哗哗地响,响得他头发晕,腿发软.
但……就这样死去?
果真舍弃了"忽去却来蜂筒筒,自啼还在乌深深"的夙愿,亲手去写那个一旦写下后便再也擦不去的字——死?
他问自己.他没勇气回答.他紧紧抓住过闸天桥两边的铁栏杆.过了好大一会儿,一阵风过,他打了个寒战,清醒了一些,这才觉着天上开始下起蒙细蒙细的小雨来了……
那年解放军开进省城,收编一应伪军,天放在城里没能找到玉清,到老满堡又摆脱了力巴团的纠缠,好不容易回到哈捷拉吉里村,敲开家门,家里人简直都不敢认他了,那副苟延残喘的狼狈相,只比丐头少根打狗棍.
在家待了一段,他又重重地伤害了大妹天挂一回.
那个放走肖天放的老支队长,在撤回老满堡时,为了在朱贵铃面前交得过去账,曾留了两个弟兄在哈捷拉吉里村,说是继续"缉候"肖天放.后来这两个弟兄中的一个,跟大妹天桂好上了.这两个弟兄心里当然都明白着哩,"缉候"是假,跟朱贵铃打马虎眼是真.他俩便安逸地布置好树上的板棚,日长夜短,没事就去帮着肖家兄妹于活.要不了多久,就熟识得很了.肖家兄妹早看出他们其实是护着天放和肖家的,待他们也跟自家人一样.除了没敢请他们进屋来住,此外的桩桩件件,都跟一家人一样.大妹包揽了他们身上衣服的缝补拆洗.这两个人出外当兵时间不短,现在又再一次体验"家"的舒闲.熨帖,真都不想回老满堡了.联队里那些家伙,那一段自顾不暇,整日栖惶,也早把这两位给忘了.他俩索性自在下去.天放的弟弟妹妹亲近他俩,是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俩既很像他们的大哥一一都有一股子老兵的气息,同时又有非常新鲜的东西.弟弟妹妹们长这么大,很少接触别家的男人.从他俩身上,他们才知道,男人不一定都像爹那么"窝囊",也不一定全像大哥那么严厉、较真儿.男人还是有耐心的,会讲笑话的,除了干活儿,也还会玩.带他们一起玩.在这一方面,他们的大哥肖天放几近于一个果瓜白痴.
有一天,大妹带那个姓陈的老兵去库房阁楼上抱草.那上面存放的都是牲口最爱吃的苦豆子和木草.阁楼里本来就黑.上了阁楼,那姓陈的家伙又偏偏一反手把小小的阁楼门给带上了.大妹轻轻地哎呀了一声,觉得他挨近了自己.她听见他轻轻地问:"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