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2/3页)
冀鲁豫老区方言词典》.这本词典他已看了半年多,每背熟一页,便撕去一页.他不停地在书堆中穿行,随手抓起这些书中的一本来阅读.飞快地跳读,丢下这本又去抓那一本.每一回结束这样的穿行阅读,他都会累得四肢巴叉地倒在小屋的地板上,再没半点力气挪动一下酸软的脖梗儿或身躯.但他会觉得无比的满足.那些天里他常常做梦.梦到在一个崇山峻岭之中的小火车站上,他独自一人候车.雨从小山背后的小林子里飘来,空空荡荡的月台上淡淡地飘散着掺和起硫磺味的煤烟.候车室的红砖墙并不冰冷.那些小山丘上长满细密的茅草.他总想回到候车室温暖而黝暗的门洞里去.他总看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穿着一式的白连衣裙,提着同一牌号的小皮箱,在检票口等着他.她们不说话,只微笑.她们一边一个挽起他胳膊,带他向那浑圆的隆起的土丘走去.细雨浙沥.茅草缠绵.步调一致.后来他又回到小车站上.她俩又在检票口等着他.他们再一次向小土丘走去.雨还在下着.信号灯全灭了.火车总在不远的地方鸣叫,却开不过来.她们的脚步声轻软整齐细碎.当他回过头来看时,发现自己仍在那空空荡荡的月台上站着……他发觉自己白天不想呆在太阳地里,老想找背阴处.老想戴墨镜.老式的.透过黑玻璃看太阳.太阳中间有一蛇土黄色的泥团,柔柔地流汤.闷蒸.烤灼.他觉得自己没法应付周围的变化.他们变得那么快.没人脸红.昨天的.去年的.还有七千年前的.所有那些被算作"人"的东西,所要求于他的,无非一个"听话".要一个人的壳架.有时候的确需要听话.但如果只剩下一个"听话",只有它才能构建成这种壳架,那又会咋样?
他要摆脱这壳架.
他扭动.常常扭动.逃脱心底的空白.脱去了灰军服.把衬衣磨破.下半身反复甩打高大的窗框.在暮色里拉严实了窗帘.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在这样从各种"人壳"和"人架"中扭动.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真的扭成了.他睁不开眼,只能听到自己下半身来回甩打地板窗框墙壁的声音,听到坚韧的皮肤在磨赠中发出的窸窸声,撞倒玻璃瓶辞典和煤油灯.他觉得屋里总弥漫烟雾,腥黄地流动.每次这样扭罢,他总是渴,好像每一根血管里都只剩下了滚烫的黄沙,脑袋里装的也是烧热了的红砖.他总要跳起来,跑到自流井上,咕嘟咕嘟喝上两桶冰凉的水.有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窝扭得零乱不堪,床单几乎被冷汗塌透.还有一次,连部的文书去找他.看见他在书堆里来回穿行.累了,但没倒下,只是倚着墙,闭眼歇息.手里还端着一杯凉白开,已经喝了一多半.文书不想打扰他,便掉背身去看跟落日一起袅袅地接近地平线的暮鸦.这时,突然地,屋里一下变得很暗很暗.所有的书堆和高架只剩一点模糊的阴影.屋子臃肿得喘不过气.肖大来不见了.玻璃杯歪倒在窗台上,剩下的一点水正从杯口往下滴答.而窗前的地板上却盘曲着一条粗大的黑蛇,昂起水桶般大的蛇头,张开大嘴,耐心地接着那股细小的水柱.文书差一点吓晕过去,一个跟头从台阶上倒栽下去,再抬起头来看时,没蛇,仍是那个肖大来,好端端地在窗前站着,手里还端着那半杯凉白开,正温和地向文书点着头.文书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咽了口唾沫,很快溜走了……
大来把这一切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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