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炮(17) (第2/3页)
装完废铁,母亲从厢房里拖出了一堆废纸盒子,拆开展在地上,然后她就让我从压水井里往外压水。
这是我经常的工作,我知道早晨的生铁井把子温度特低,能把人手上的皮沾去。
我戴了一副僵硬的劳保猪皮手套保护自己的手。这副手套也是我们当破烂收来的。
我们家的大部分东西,从炕上的海绵枕芯到锅里的铲子,都是收来的破烂。
有的破烂其实是根本没用过的,我头上戴着的羊剪绒棉帽子就是从来没戴过的,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军用品,散发着一股子刺鼻的樟脑味儿,帽里一个红方框标着出厂的时间:1968年11月。
那时候我爹还是个尿炕的男孩子,我娘还是个尿炕的女孩子,没有我。
我戴着大手套,手很笨。天气严寒,压水井里的皮垫子冻住了,边缘漏气,压着刺刺响,上不来水。
母亲生气地喊:快点,你磨蹭什么?都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你十岁了,连桶水都压不出来,养你管什么用?
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吃,吃吃吃,如果你能拿出吃的一半本事来干活,就是个披红戴花的劳动模范……在母亲的絮叨声中,我的心里愤愤不平。
爹啊,自从你走后,我吃的是猪狗食,穿的是叫花衣,干的是牛马活儿,可她还是不满意。
爹呀,你走时就盼望着二次
“土改”,现在我比你还盼望二次
“土改”,但二次
“土改”迟迟不来,不但不来,而且那些用非法手段积累了财富的人越来越嚣张,一点点畏惧感都没有。
父亲逃亡之后,母亲得了一个外号:破烂女王。我名义上是破烂女王的儿子,实际上是破烂女王的奴隶。
母亲的唠叨升级成了怒骂,我的自爱自恋降级成了自暴自弃。我摘掉皮革劳保手套,裸手抓住井把子,刺啦一声响,手与井把子粘在了一起。
生铁井把子,你冷吧,你冻吧,你把我手上的皮肉全都沾了去吧。我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在乎,冻死了我,她就没有儿子,如果没有儿子,她的大瓦房和大卡车就丧失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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