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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极峰(下) (第1/3页)
屋里屋外一片寒寂,卢云默默坐在屋边,什么也不想说了。他望着手上那份奏章,摇了摇头,正要掉头离开,窗里却又传来皇帝的说话:「看看你,又把朕的大臣气走了。到时他辞官不干了,谁替朕追他回来?」王公公笑道:「皇上放心吧。伍定远是个老实人,咱们不这样激他,他哪会拿出真本事来?」
伍定远一走,窗里二人这才说起了真心话,卢云心下一凛,便又蹲身下来,只听皇帝叹道:「这朕知道。唉,伍定远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别说对老百姓,便算要杀一条狗,朕看他也老是犹豫不决。唉……可这指令总不能让朕亲自下吧?等事情过了,朕得大大的恩赏他。不然他若真要辞官了,那朕可要少了条手臂啦。」
王公公笑道:「皇上放心,伍定远要是走了,您的宝贝干女儿定会追他回来,再让老公伺候您一百年。」皇帝拂然道:「你想得美哪!这艳婷是伍定远的青梅竹马,心疼丈夫还来不及,伍定远要真辞官了,她心里定也骂着朕,便跟着一起走啦!」
王公公笑道:「皇上,那可未必吆,这艳婷到底是向着老公多点,还是向着您多点,咱们还得探究探究。」皇帝呸地一声,随即笑骂起来:「你这混蛋,老拿朕和艳婷说事?朕是那种人吗?」卢云与艳婷无甚交情,可听得她成了旁人嘴里的笑柄,仍是深为不满,寻思道:「看来这王公公真是正统朝廷的祸害,为祸之烈,怕还远在当年的江充之上。」
自返京以来,卢云已见过无数王公大臣,杨肃观、伍定远,乃至于方才的「德王」、「徐王」,所见不可谓不多,却从未听人提过这位「王公公」,即便昨夜义勇人的「绮小姐」,怕也还不知朝廷里居然有这号人物,没想却让自己撞见了。
卢云宅心仁厚,可此际却对这王公公厌恶之至,若能将这人绑了走,扔到漠北天南,让皇帝再也找之不着,朝廷也许就平安了。正想间,屋里却又静了下来,听那王公公道:「皇上,奴婢方才拿艳婷说事,纯是玩笑话罢了。您别当真啊。」
皇帝嗯了一声:「朕知道。不过这艳婷确是个好女人,伍定远若不好好待她,朕绝不饶他。」王公公低声道:「皇上又舍不得她啦?要不干脆把她召进宫啊?瞧瞧她心里爱的究竟是谁?」
朋友妻,不可戏,何况是大臣之妻?卢云心下恼火,正要不顾一切起身,这回皇帝却也动了怒,出言痛斥:「又来嚼舌!朕是那种人么?艳婷在我,便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再敢胡说八道,朕立时把你煮了!」
皇帝好像真的发怒了,房中传出哀哀求饶声,那奴才好似怕了,又听正统皇帝沈声道:「听好了,朕这一生,前后有两大忠臣,武英朝是秦霸先,正统朝是伍定远,这两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念就只是朕的江山社稷,别无贰心。说真的,外界称他们一声『真龙』,朕闻此言,绝无不快,反而为天下万民庆幸。」
听得秦霸先之名,卢云便静了下来,那王公公却是呸了一声:「皇上,您又胡涂啦,这世上没有真的忠臣,只有被逼出来的忠臣。您还记得么?当年秦霸先把您关到了什么地方?」
皇帝的浩然正气一发无踪了,代之而起幽幽叹息,听他低声道:「神机洞……」
「没错!就是神机洞!」王公公连珠炮似地骂了起来:「他奶奶的狗日狗杂碎,明摆着握有怒苍山几万兵马,却不肯把咱俩接出来,皇上您自己想想,他安的是什么心?」皇帝痛苦道:「朕……朕不知道……」
王公公大声道:「皇上!都多少年了,您还弄不明白么?这秦霸先是想留后路!和泯王修好!不然他手上兵马这般强大,干啥又要把您藏起来?还不就是想拿您当筹码,也好和景泰换个一官半职什么的,可您多傻,至今还把这人当成了忠臣,念念不忘,可真笑破天下人的肚皮啦!」
「住口!住口!」皇帝狂叫起来了:「当年秦霸先为了保朕,闹得满门抄斩!那还是假的吗?那天咱们去武德侯府凭吊,你不也跟着朕一齐掉眼泪了!他全家都死了!儿子又被泯王逼反了!他一家人都沦落到了这个境地,你还要怎么样?你说啊!说啊!」
卢云甚少听人提起秦霸先的生平,此时听得二人对答,也只一知半解。那王公公却似恨透了秦霸先,仍是咒骂不休:「皇上,人是会变的。当年的秦霸先,也许不至向泯王低头,可后来呢?他若非一意接受招安,又怎会被柳昂天陷害?惨死在神鬼亭?」
卢云心下大震:「什么?侯爷害死了秦霸先?」正惊疑间,忽听「喵」地一声,屋里传来猫叫,正统皇帝笑道:「玉狮,又来讨朕欢喜啦。」说着嗯嗯几声,想是朝小猫身上亲了亲。
喵喵之声响起,接着传来呼噜噜的声响,这小猫颇见舒泰,屋里便又静了下来。良久良久,听得皇帝幽幽地道:「王公公,事情都过了多少年,秦霸先死了,柳昂天也死了,连天绝大师也死了,往者俱亡,咱们就别再追究这些往事了。就让这些事过去吧。」
王公公冷笑道:「皇上,那宁不凡呢?咱们追究不追究?」卢云心下又是一凛:「宁不凡?怎么他也扯进来了?他和正统皇帝有什么恩怨?」正想间,却听皇帝重重哼了一声,森然道:「王公公……宁不凡功在国家,没有他,咱们怕还在西域里坐牢,谁有本事把咱们带回中原?你若再敢损宁大侠一句,朕就把你的脑袋按到火炉里,烧成灰烬。」
王公公笑道:「皇上,您以为宁不凡出手救驾,为的是您啊?我看他为的是另有其人。」
尖锐嗓音停下,浓厚喘息响起,猛听「砰」地一声,皇上重重一拍桌子,大声道:「住口!」
喵地一声,那只小猫想来也害怕了,纵落下地,自在屋中乱窜。那王公公也不敢再说。屋里静默良久,听得皇帝低声道:「王公公,咱们名为君臣,实为知己。可你也别老是编排外人,让朕难以做人……」王公公冷笑道:「皇上啊皇上,您就是这点妇人之仁,这才害惨了自己,您要不信,可以自己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这普天之下,还有谁当你是天子?都等着您赶紧死哪!」
皇帝大怒道:「大胆畜生!敢对朕说这话?」卢云心下大骇,真没料到这王公公狂悖至此,若在景泰朝,只怕早已被杀头了。却听那王公公激动道:「皇上,奴婢这生都是服侍您的,说话本就直了些,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您便算不爱听,奴婢还是有话要说!」
「说!说!说!」皇帝重重拍了桌子,厉声吼道:「你想说便说!朕拦过你吗?啊!啊!」王公公低声道:「皇上您息怒啊,奴才这一切都是为您好啊……您看看,现今朝廷里到处拉帮结党,一派归一派的,您倒也说说,他们为的是什么?」
皇帝哼了一声,道:「入东宫、接大位。」王公公道:「可不是么?人人都说您年纪老了,不出两年,便要龙驭殡天,谁不在为日后打算?您说伍定远是忠臣,可您何妨召他进来,亲口问问他,他私下支持哪个王爷?」
听得种种谗言,皇帝想是极苦恼,一时咬牙气喘:「你说……伍定远私下和哪个王爷好了?是唐王那狗日的,还是徐王那混帐王八蛋?」王公公道:「皇上,伍定远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他哪里会漏口风?可您说吧,为了立储的事情,他前后催了您多少回?」
皇帝哼道:「每年都提。」王公公道:「可不是么?不单这伍定远,什么何荣啊、马人杰啊、杨肃观啊、牟俊逸啊,全都一个劲儿要您立储,私下却在找老板、拥新主,玩那荣华富贵的老把戏,这等人留之何用?不如全杀了吧。」
「王八蛋!」皇帝暴吼一声,却也不知是骂谁,听他喘息道:「这……其实他们也没错,朕确实年老了,再不立储,万一龙驭殡天了,这天下也不能一日无主……」王公公冷笑道:「这还要您发愁啊,当年皇上您御驾亲征,也不就失踪个两天,那老贼婆不就立个泯王出来么?」
「王八蛋!」皇帝暴吼起来了:「什么老贼婆?那是朕的母后!你敢骂她?」
王公公冷冷地道:「皇上,咱家很少骂人那三个字的,但奴婢拼着杀头的罪,也要骂出来。您说那贼婆多狠心?多毒辣?您说江充坏,我看还坏不到她的一点皮毛,当年您御驾亲征,这贼贱人就安排了毒计,先把秦霸先架空了,又让泯王监国、再让江充去勾结也先,里外夹击,一次把您从宝座上推下来……这贱人!奴婢若还留着那玩意儿,非ri她的尸骨三百回,您还左一个母后、又一个母后,她把您当儿子看了么?」
「畜生!」地下传来践踏声,帝声勃然震怒:「狗日的!朕的老娘你也敢日!朕先日死你这狗日的!」禅房里劈劈啪啪,传出踢打声,那王公公却能忍人所不能忍,竟是无声无息,卢云则是满掌冷汗,只觉家事国事搅在一起,脑袋里已是乱成一片。
良久良久,正统皇帝总算喘了口气,低声道:「王公公,朕……朕打痛你了么?」王公公哽咽道:「万岁爷,为了您,奴婢可以死上千百遍,还怕什么痛?您要看奴婢不对眼,索性杀了我吧?」皇帝低声道:「那怎么行?你……你一直是朕最亲的人……」说到此处,居然呜呜哭了起来:「朕……朕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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