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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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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第3/3页)



      及至清朝,章学诚甩出一句“六经皆史”,把经学的地位大大降低了。

      乾嘉学派寻章摘句的考据癖也是信仰崩溃之后的结果——倘或《春秋》真有那么多大义,则崖山之变、满人入关又作何解释?

      然而,万马齐喑的局面还是被龚自珍和魏源打破了。

      此二人重提公羊,发廖平之先声。

      而廖平显然将今文家一惊一乍、耸人听闻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说走火入魔也不夸张。

      《辟刘篇》就是一部阴谋论,说刘歆是史上第一骗,骗了中国人两千年,他探佚出来的那些以《左传》为首的“古文经”都是自己一手伪造的,整个一经学妖孽。

      《知圣篇》又成了《达芬奇密码》,把孔子打造为预言帝,说《春秋》不可小觑,你要是把它当作鲁国的编年史来看那就白瞎了圣人的一番苦心了。《春秋》其实是现代世界的一种想象,郑国代表中国,秦国代表英国,而鲁国则是日本,鲁哀公就是明治天皇……

      当疯子遇到神经病,历史便充满了喜感。

      康有为先是故作惊疑状,责备廖平标新立异以求出名,又以一脸谆谆善诱的过来人表情,劝他焚毁草稿,以免惹祸。

      真要信了康有为的话,才是自取其祸。

      因为他转身就剽窃了廖平的观点,用半年时间赶出两部怪书——《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

      考诸经学史,再也找不到比这两本更离奇的考了。

      第一本是“破”。按照廖平的思路,痛骂刘歆篡改六经。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求证,把流传下来的文献和出土文物两相比较即能得到答案。

      一些战国时的钟鼎器皿上刻着和《左传》相同内容的文字,按理说已是铁证如山,康有为却硬说这些古董都是刘歆私下铸造,预先埋好以欺蒙后人用的——合着没有碳14鉴定法,想怎么说都行。

      另外,之所以叫“新学”,是为了和王莽篡汉自立的“新朝”联系起来。

      这倒是事实,刘歆和王莽私交甚笃,而后者在建立起政权后推行复古(周礼)的治国之策,急需古文家的理论资源。

      刘歆可谓不二人选。

      当学术与权力联姻后,《左传》被抬进了太学。

      然而,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新莽”如天上的流星,忽然而已;地上的刘歆则受此牵连,死于非命。

      其实,“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本是文人的通病,打折出售的康有为又有什么资格责难待价而沽的刘歆呢?

      第二本是“立”。康有为说,刘歆湮灭了圣人的大义,《孔子改制考》则使其重见天日。在这本被康党门徒誉为“火山大喷火”的书中,孔子成了神。

      天神下凡只有一个任务:以布衣之身,托古改制。

      康有为以己度人,把孔子塑造成借恢复周礼之名,行变法维新之实的改革家。而且,第一要义便是“张三世”。

      在康南海笔下,《春秋》是治天下而非治一国,治万世而非治一时的圣经。因此,孔子早就预测了未来社会的几种政治体制:据乱世是君主专制,升平世是君主立宪,太平世是民主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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