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3/3页)
有可能。夫人于是低声嘟囔本诺·冯·阿琴波尔迪这个名字,仿佛在咬一枚金币,看看是不是真金。接着,她说,没听说过,顺便又念叨了几个名字,看看阿琴波尔迪是否认识。阿琴波尔迪说,不认识,对普鲁士他就知道那里有森林。
夫人说:“可是您的名字来自意大利啊。”
阿琴波尔迪答道:“来自法国,属于胡格诺派教徒【注】。”【胡格诺派教徒,指16-17世纪法国基督教新教徒。】
夫人听了这个回答后笑了。施瓦本人说,早年间夫人可漂亮呢。甚至当时在酒馆的暗处,看上去仍然美丽,虽说一开口笑的时候,假牙活动,她得赶忙用手按住。但这个动作由她来做就不乏文雅了。夫人对待渔民和农夫时的从容自然,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热爱。她守寡已经有好多年了。有时,她骑马去沙丘转转;有时,则迎着北海的刺骨寒风消失在附近的小路上。
一天早晨,四人上街前在萨尔茨堡饭店共进早餐时,让-克劳德跟他三位朋友谈起施瓦本人这篇文章,四人的意见分歧和不同的理解是显而易见的。
按照曼努埃尔和让-克劳德的看法,阿琴波尔迪去小镇上朗诵作品那时,这个施瓦本人可能是夫人的情夫。丽兹的看法是,施瓦本人是根据自己的情绪和听众的种类,来解释发生的事情,因此有可能连他本人也不记得他真正说过什么以及那个宝贵机会里发生的事情了。莫里尼的看法是,那个施瓦本人用可怕的方式成为阿琴波尔迪的替身,是他的孪生兄弟,时间和偶然把这个人物变成了照片的底版,这张照片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力量,其分量令人窒息,但并没有因此与底版失去连接(经历了一个反向的程序),与冲洗出来的照片本质上一样:二人年轻时都经历过希特勒恐怖和野蛮的岁月,二人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二人都是作家,都是处于崩溃境地的国家公民,都是漂泊中的穷鬼,在漂泊中相遇和相识,阿琴波尔迪是个快要饿死的作家,施瓦本人是个小镇上的“文化宣传员”,而那镇上最不重要的肯定就是文化。
那么是否有可能认为那个神秘和令人鄙视(为什么不呢?)的施瓦本人实际上就是阿琴波尔迪呢?提这个问题的人不是莫里尼,而是丽兹。答案是否定的,因为那个施瓦本人一亮相就是矮个、体弱,这与阿琴波尔迪的基本体貌特征不符合。结果,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的解释比较可信。那贵夫人虽然年事已高,仍有可能成为施瓦本人的情人。施瓦本人每天下午去那位做过布宜诺斯艾利斯之旅的夫人家中,用热茶、饼干和香肠填饱肚子。施瓦本人给前骑兵上尉的寡妇按摩脊背,与此同时,窗外,细雨纷纷,是那种弗里斯兰地方的凄风苦雨,让人想哭,虽说施瓦本人没哭,却让他面色苍白,对,苍白,让他走到距离最近的窗口前;他在那里注视着狂风骤雨在窗帘外面做什么;直到夫人用命令的口气呼喊他,他才转身背对窗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窗前,不明白自己本打算在窗外找到什么;恰恰在这个时候,当窗边不再有人,只有房间尽头一盏有色玻璃小灯在眨动的时候,他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