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大帝与民女 (第2/3页)
孩子,百里婧才有了很多她少女时不曾有的复杂情绪。她需要承担的东西也更多、更重,想着如何保护君倾周全,如何调养君执的身子,见他备受病痛折磨,她不得不请北郡药王再出山,千里跋涉往长安宫城来。
甚至,同白家联手也并非她想弄权,权势始终是个好东西,她深知其中的猫腻。只是白烨有一点说得对,若是白家倒下去,于她有什么好处?
薄家、聂家、孟家三大家族分庭抗礼,哪怕薄延为丞相之尊,尚有梵华可牵制一二,终究不如白家来得稳妥。
各取所需,你中有我,白烨想保住白家不衰,她想保护君倾无忧地长大。大秦皇帝不是傻子,他之所以纵着她,是因为那也是他心中所想——愿白家辅佐太子,与大秦一同成长,这才是她和他的夙愿。
雾气缭绕里,百里婧闻着那弥漫的药草香气,跪坐在池边,给君执捏着肩膀。
放松了一阵,君执忽地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百里婧一只手圈着他的脖子,一只手任他写写画画,辨认出她写的什么,她笑了:“是有些丑了。”
君执的神色随之一暗。
他写的是,“朕近日照镜子,似乎不如从前好看,婧儿觉得呢?”
百里婧见他叹了口气,似乎无可奈何。再好看的人,病痛折磨下,容颜也有折损,若是他无病无灾,想是要好看得多。
百里婧搂着他的脖子,却不敢把力都压在他身上,在他一侧耳际轻轻吻了吻,沉吟道:“虽然丑是丑了点儿,但总比墨问好看,墨问的脸我都忍下来了,陛下怕什么?”
两人的芥蒂已然全消,能心平气和地谈起从前的某个人某件事,这才是老夫老妻该有的样子。
君执于是笑了,反手摸着她的脸,自嘲地用沙哑不稳的嗓子道:“他那丑颜,如何同朕相提并论?婧儿,朕真想让你瞧瞧朕十八岁的样子。”
十八岁的西秦大帝,与东兴重订盟约,御驾亲征驱逐突厥,沙场杀伐流血千里,率大秦铁骑重整河山、改革弊制,才有了今日大秦的国力。
连已故的东兴景元帝也曾说,生子当如西秦大帝。
听着西秦大帝高高在上的对墨问的不屑,想着过往种种,百里婧在他颈侧笑道:“盛京的民风很懒散,大戏里、评书里唱的、说的东西,从来都不避讳当朝皇帝,甚至,连他国皇帝也不避讳。我记得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是在状元桥旁的亭子里……”
君执觉得意外:“嗯?”
百里婧笑,缓缓说道:“在此之前,我从没听过说书,那先生敲着鼓,连说带比划,说西秦大帝出征,每每戴着副鬼面具,吓得突厥鞑子闻风丧胆。有一日大胜,鸣金收兵,人困马乏,扎营一处村寨,见一农女河边洗衣,身姿窈窕十分动人,西秦大帝缓缓上前,还不曾开口说话,农女自水中倒影瞧见鬼面具,吓得掷衣而逃,水泼了西秦大帝一身。”
君执唇角的笑意漫开,没打断她:“西秦大帝心道,你这农女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朕也不放在眼里。当夜,那农女的父母亲族,将农女绑缚,亲自送往西秦大帝帐中,口口声声道,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如今绑了来,任由西秦大帝处置。要杀要剐,小女一家绝无怨言。”
说到这,百里婧便不说了。
君执似乎听出了兴味,问道:“然后呢?”
百里婧道:“然后啊,那先生说,当夜风大雨大,西秦大帝帐中有山雨欲来之势,诸位猜猜是风雨还是**?咚——先生敲了一下鼓,笑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下回我再与诸位细说!我急坏了,难得出宫一次,下回是哪一回啊?我忙问那先生,然后呢?那先生转头瞧见我和赫趴在亭子下面偷听,又见我问的直白,只道,小孩子家的,不许听大人说书!我不服,赫也不服,赫先问的,最后怎么了?那民女被杀了吗?我问,对啊,那西秦大帝的面具还没摘呢,他好看吗?”
“周围好多人在笑,说书先生被我们问得没办法,不耐烦对我们说,被杀了被杀了,西秦大帝比鬼怪都可怕,他会吃掉那民女,小孩子不要听说书,不然西秦大帝也会吃掉你们!知道西秦大帝为什么戴着面具吗?他长得太丑,不能见人!”
“然后啊,有一天我看到三妹和四妹在玩,说着长大可以嫁给西秦大帝、他是大英雄之类的话,我赶忙上前告诉她们,不行,不行,会被吃掉的,西秦大帝长得太丑了,你们千万不要做傻事……”
“呵……”君执闷笑。
一个小小的故事说了好久,故事里有很多人事已非、很多胡说八道,她的语气却格外欢快,像是故意逗他开心似的。
君执见她说完了,点评道:“婧儿如今舍身饲虎,勇气可嘉。”
百里婧叹了口气,皱着眉凑近他,问道:“那时候我应该也就九、十岁,很多事情不太懂,那一夜西秦大帝携了那民女入营帐,到底是吃了呢,还是杀了?当夜帐中是风雨呢,还是**?嗯?陛下能亲口对我说说吗?十年前的旧事,搁在心里始终放不下。”
一本正经地借着说书来调侃他,君执泡在药草里的痛缓了许多,他转身将她抱在怀里,叹息道:“若是世上有第二个西秦大帝活在说书先生的嘴里,当夜,朕应当是吃了她吧?行军路上寂寞,难得有人慰藉。朕从前竟不识**之乐,可惜了朕这盛世美颜。”
百里婧的半个身子都快进了水里,听见大秦皇帝毫不吝啬的自夸,她柔柔地笑开:“所以啊,陛下何须担忧,待倾儿十八岁,我便能瞧见陛下当时的样子了。一两岁的样子都已瞧见了。”
岁月永不复来,但幸而他和她有个孩子,所有她不曾瞧见的他的样子,兴许可在孩子身上窥见一二,这便是血亲的奇妙之处。
“嗯,唯有倾儿,能得朕的几分颜色,朕甚满意。”君执默认了,又轻捏着百里婧的下巴道:“小疯子,朕想瞧见你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九、十岁听那种混账故事,还追问不休,十二三岁就开始恩恩爱爱,朕错过的那些年,往哪里找?”
“所以……”百里婧不躲不避地眯眼看他。
一眼看穿他。
君执笑着吻上她的唇,他笑起来更添颜色,山河为之倾倒,唇齿间都是柔情蜜意:“所以,朕要快些好起来,生个女儿,像我家小疯子的女儿,让朕又爱又恨的女儿。”
“万一……女儿也长得像西秦大帝呢?”百里婧吮着他的唇舌,不轻不重地添油加醋。
“……”君执认真想了想,“以朕的盛世美颜,女儿像朕,想必也不会太差。”
好一个盛世美颜啊……
帝后缱绻了一阵,忽然有人进来禀报,声称太子出事了,百里婧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然而君执药浴过半,昏昏沉沉,百里婧怕他担心,没敢惊扰他,只悄悄退了出去。
君倾又出事,起因是那锦盒内的九连环同七巧图。明明验过了无毒无害,梵华见君倾实在喜欢,便拿了给他玩。
谁知刚碰它们不过一刻,君倾手上、身上便长了疹子,疹子发得快,化了脓,他疼得大哭,将梵华等人吓得半死。
“娘娘,方才药王恰好入宫,太子如今有药王诊治……”宫人见百里婧脚步匆匆,湿了的衣袍也不愿去换,拖了一地的湿印子,忙劝道。
劝虽是劝,却不敢保证说无事,这劝并没什么功效。
百里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待入了清心殿偏殿,果然见北郡药王在此,一身风尘还不曾洗去,便急匆匆替君倾诊治。
“娘娘!”梵华吓坏了,双眼通红,自回长安城,她再不曾有过这般失态的样子,“明明……明明那盒子……”
梵华说不出话,只剩自责,见君倾成了那个样子,她又心疼又难受。
听见梵华的唤,北郡药王回头,将写好的方子给了宫人,让他们去抓药,还不忘安抚快疯了的百里婧:“这毒很邪,有点类似晏氏的蛊毒,专挑特定的人下手。对大人无害,只对孩子有效,越小的孩子越容易中毒,若是寻常孩子一碰触便会毒发,恐怕不到两个时辰便会毙命。”
百里婧的呼吸随着北郡药王的描述渐渐粗重,神色越来越凝重。
北郡药王道:“不过,君倾在鸣山谷底打下的底子好,虽碰过毒也不过是马上发了出来。这些疹子看似可怕,烧遍全身,其实是好事,毒不曾进入体内,假以时日便能消,你莫慌。”
“少主,太后那个老太婆真的想害小君倾!”梵华狠狠将七巧图捏断,咬牙切齿道,“我去找她算账!”
北郡药王不管恩怨如何,只道出他所知的:“将这九连环同七巧图丢入火中煅烧,毒方能摧毁。”
百里婧听着他们说话,望着君倾脸上的泪痕和好好的皮肉上化了脓的疹子,看他在榻上哭得抽噎,伸长了手臂想让她抱,却又因正在诊治不能随心所欲……方才在浴池旁缱绻的心思全都消失不见!
手指在袖中越抠越紧,百里婧一刻也不愿再忍,一刻也不能再忍!
白露、曹安康的事情过后,白瑶已被架空了权力,只剩有心无力,百里婧本想息事宁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在大秦皇帝的份上,大不了好好地送白瑶百年终老,可白瑶到底是什么恶鬼转世?!
她百里婧一退再退,可白瑶还是把手伸向了她的挚爱,让她如何还能安安稳稳无动于衷?!
多谢白瑶,将君执害入此境无药可治,她求着药王来京,恰好能在此时救下君倾性命。若是寻常太医诊治,何人能断定君倾活得过今日?
多谢白瑶耐心,下毒之人从不管后果如何,哪怕今日此计不成,下回又在何处动手?恶人永远在暗处蛰伏,活着一日,便要折磨他们一日,让他们料不准在何时何地何年何月痛失所爱!
此罪当诛!
“少主……”梵华也察觉了百里婧的脸色不对,小声道:“出了这样的事,那个老太婆太猖狂,少主,还是跟陛下说说……”
百里婧坐在榻上,一手摸着君倾的头,听见梵华说话,终于幽幽道:“陛下这两日身子不好,别去打扰他。”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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